众人走进二楼临街的雅间“听雪轩”。
轩窗半开,正对着庭院里几株覆雪的梅树。
窗内暖意融融,炭火正旺。
宽大的圆桌上,一盘盘佳肴次第摆开。
触筷脱骨的葫芦鸡,红亮油润的红烧肉,小巧玲珑的蟹粉狮子头,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碧玉般的清炒时蔬,还有几样造型别致的菜品,叫不出名字。
虽然不似宫廷珍馐罕见,却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春兰在一旁布菜,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声音清脆地介绍:“小姐,陆世子,快尝尝这几道菜,松鹤延年、芥茉鸭掌、麻辣鹌鹑、芝麻鱼腰果芹心,这可都是刘老刚琢磨出来的新菜式!虽然用的都是寻常食材,味道保管你们二位没尝过。听说在宫里,好多菜不是时令不让做,还得避讳这个那个,刘老一身本事都使不开呢!”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帘就被一双稳健有力的手掀开,刘老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蓝色棉袍,精神矍铄,脸上那常年因谨小慎微而紧绷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松弛感。
“陆世子,郑女史,小老儿献丑了!这席面简陋,比不得宫里的龙肝凤髓,但胜在随心所欲,用的都是巧思,想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您是不知道,在宫里那会儿,做个菜比写奏章还费劲!这不能放,那不能用,时辰火候都得掐着点儿,生怕哪点不合规矩,惹了主子不快。如今到了‘八万春’,嘿,舒坦!这灶台,才真像是小老儿的天地。”
陆景云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那肥而不腻、酱香浓郁的滋味让他眼睛一亮,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刘老,您太谦虚,这手艺,当真名不虚传!早就听闻您老的大名,今日一尝,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菜色,既有新意,又不失贵气,妙!实在是妙!” 他吃得赞不绝口,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郑如堇也细细品尝着菜肴。
鱼汤醇厚鲜美,毫无腥气,清炒时蔬保留了食材最本真的鲜甜脆嫩,点心甜而不腻。比之宫宴上那些中规中矩、失了烟火气的珍馐,更多了一份鲜活的生命力。
“刘老的厨艺,观之,色泽明艳动人;闻之,香气扑鼻;品之,滋味醇厚,妙不可言,真是神来之笔!”
被二人毫不保留的夸奖后,刘老更是神清气爽,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觥筹交错不断。
酒足饭饱,杯盘撤下,换上清茶。
翠红神神秘秘地凑近郑如堇,压低声音说:“如堇,我们还有个‘惊喜’呢,保管你意想不到!”
郑如堇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惊喜?”
翠红抿嘴一笑,目光瞟向喝茶的陆景云:“这可得问咱们陆世子了!世子爷,您这功劳藏得够深啊!”
陆景云放下茶盏,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顺手让人查了下徐妈妈,没想到查着查着,倒把人给‘请’来了。”
郑如堇本想待一切稳定后再找徐妈妈,没想到陆景云竟想到了她前面,不觉有些意外。
“徐妈妈在何处?”
陆景云见她在意,也不卖关子,首接说道:“徐妈妈被赶出郑家后,走投无路,本想着回卢家投靠旧主。哪知李氏根本不顾旧情,二话不说就将人轰了出来,连门都没让进。”
郑如堇冷笑道:“当年卢氏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常欺负李夫人,李夫人怎么可能收留徐妈妈,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
陆景云继续说道:“徐妈妈这些年也攒下不少体己,本也够她安稳度日,可坏就坏在她那丈夫和儿子,都嗜赌如命,以前徐妈妈在郑家有油水可捞还好说,如今被扫地出门,自然就不够折腾了。那点银子没几个月就被父子俩输了个精光,还欠了赌坊五十两银子的印子钱。那家赌坊的东家我恰好认识,便让斗金去打了个招呼,用徐妈妈的卖身契,抵了印子钱。”
翠红在一旁接口,“要我说徐妈妈也是活该,坏事做多了的人,自然少不了报应。听说她回家之后,丈夫动辄打骂,儿子只知道喝酒赌钱,儿媳妇当家,连口热饭都不给她吃。后来儿媳还嫌她只知道张嘴吃饭,撺掇儿子将她撵出去做工。结果欠了印子钱后,她丈夫毫不犹豫就将她卖了。哼,那位‘威风凛凛’的徐妈妈,正在咱们八万春后院老老实实地干粗活呢!当年她如何欺负我们这些丫鬟,如今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郑如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人在做,天在看。
因果有轮回,人若无善,必有报应。
命运的轮盘,终于将昔日的作恶者,推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