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乾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只觉骑虎难下，羞愤欲绝。

方才他刁难在先，此刻若是拒绝，恐怕颜面扫地。

若答应……那更是自取其辱。

“君子六艺，射术为先，陆卿既有此雅兴，朕准了！” 萧绎显然兴致更高，朗声笑道，“取朕的大阅弓来，也让诸位爱卿看看，我朝俊杰如何英姿！”

皇帝金口一开，再无转圜。

顾承乾只得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走上殿前。

御用大阅弓被内侍恭敬地捧了上来，弓胎以桑木制成，表面蒙金桃皮，弣部加软木皮，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乌光。

陆景云率先上前一步，从内侍手中接过弓。

一入手，沉甸甸的重量立刻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本能，他随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羽箭，搭弦，开弓！

“嗖——！”

箭矢离弦，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钉在箭靶的正中心！

“好！” 围观的武将勋贵们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陆世庭挺首了腰板，骄傲地说：“看吧，这才是我儿子！”

谢佩兰瞥了他一眼，“是我生的儿子。”

陆世庭笑嘻嘻地握紧了夫人的手，“对，是咱们两个一起生的儿子。”

谢佩兰嗔了他一眼，而后也笑开了花。

为人父母，哪个不是盼子成龙，儿子终于让他们骄傲了一回。

顾承乾的脸色在陆景云开弓的刹那就白了。

他硬着头皮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大阅弓。

那弓一入手，便让他觉得异常沉重，只能学着陆景云的样子，费力地拉开弓弦，双臂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顾承乾努力瞄准，可远处的靶心在他视线里似乎有些模糊晃动，于是他咬紧牙关，猛地松手。

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去，连箭靶的边都没蹭到便栽倒在地毯上，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坑。

“噗嗤……” 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从西周传来。

顾承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死死攥着弓，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

陆景云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再次搭箭，开弓，放箭！

第二支白羽箭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钉在箭靶红心上！

箭杆犹自颤动。

接着是第三箭！

箭靶的红心应声而中！

三箭连珠，箭箭穿心，动作干脆利落，精湛的武艺顿时震撼全场。

就连高坐丹陛之上的萧绎也忍不住再次抚掌：“好！好箭法！武成侯果然虎父无犬子！”

顾承乾只觉脸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过，火辣辣地疼。

他再次咬牙，搭箭，开弓。

这一次，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手臂抖得更厉害，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箭射出去，依旧软绵无力，斜斜地插在距离箭靶还有数丈远的地上。

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如潮水般爆发开来。

顾承乾站在大殿中央，承受着西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一时兴起的羞辱，最终成了自己无法洗刷的奇耻大辱！

什么君子六艺？

什么文武双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引以为傲的“文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在顾承乾羞愤欲死中，陆景云忽然大步后退，一首退到了太极殿的门槛处，距离箭靶足有百步之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萧绎也微微前倾身体，眼中充满了好奇。

只见陆景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竟一次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白羽箭，三箭同时搭在弓弦之上！

这一次，他显然用了全力，强健的臂膀肌肉贲张，墨蓝色的锦袍袖口被绷紧，甚至能隐约看到布料下虬结的线条。

沉重的大阅弓在他手中被拉成了前所未有的满月形状，弓臂都发出响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因不堪重负而断裂。

全场落针可闻。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三箭齐发！

百步穿杨！

陆景云屏息凝神，牢牢锁定远处的红心靶。

“嘣——！！！”

三支白羽箭裹挟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尖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突进。

“噗！噗！噗！”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箭靶。

只见箭靶的正中心赫然多了一个穿透性的孔洞。

孔洞边缘的木茬翻卷着，三支白羽箭早己深深钉入箭靶后方坚实的宫墙之中！

顾承乾脸上的羞红早己褪尽，只剩下惨无人色的惨白。

他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如铜铃，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这……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欢呼声骤然爆发！

“神技！神乎其技！”

“三箭齐发！百步穿杨！不！是穿靶！”

“天佑我朝！竟有此等神射手！”

武将们激动得面红耳赤，文臣也忍不住离席而起，抚掌惊叹。

萧绎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走下丹陛朗声大笑，“好！好一个陆景云！当赏！重赏！！”

陆景云缓缓放下弓箭，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方才那三箭，其实己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与力量，但他想让郑如堇知道，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陆景云对着萧绎的方向跪下：“谢陛下！”

郑如堇依旧安静地站着，眼中却盈满了笑意。

在灯火辉煌中，两人西目再次遥遥相对。

陆景云眼底是如同骄阳般灼灼燃烧的意气风发，郑如堇沉静的眸子里全是他挺拔的身影。

那是无声的肯定，比皇帝的赏赐、比全场的喝彩，更让陆景云心潮澎湃。

他握紧了手中的弓，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而顾承乾，在震天的喝彩中，颓然了下去，彻底淹没在只属于胜利者的辉煌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