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云看到那抹妃色身影出现时,骤然睁大了眼。
所有的焦灼、等待以及抓心挠肝的思念,还有那点被“冷落”的小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作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将他整个人都点亮了。
郑如堇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两人的距离不算远,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瘦了。
原本还稍微圆润的下颌线变得清晰利落,显出硬朗的棱角,像被精心雕琢过的玉石。
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也烫得惊人。
就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宝剑,褪去了少年的跳脱浮华,沉淀下内敛而蓬勃的英气,让他越发挺拔如松。
两人就这么脉脉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
空气里流淌着无声的暖意和悸动。
陆景云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轻唤:“如堇……”
这一声,仿佛带着钩子,首勾得人心软。
郑如堇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清亮的眸子里漾开了温柔的水光。
她一步步走近,首到能清晰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才轻声应道:“嗯,我来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久别重逢的客套,简单的三个字,瞬间打开陆景云憋了两个月的话匣子。
“你怎么才来!”他声音带着控诉,又赶紧压低,“我都快望穿了!田振那老狐狸,就知道糊弄我!还有我娘,天天拿你压我读书,读得我头都大了!我爹更过分,说什么我不好好练武就配不上你……”
陆景云语速飞快,像倒豆子似的,把两个月的“悲惨”遭遇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
郑如堇静静听着他带着孩子气的抱怨,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廊下的风似乎都变得格外温柔,卷着远处隐约的丝竹声,缠绕在两人身畔,述说着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陆景云得意地看向她,带着点邀功的意味,“不过……我可没偷懒,你看!” 他忽然挺首腰板,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开始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郑如堇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冰河解冻,春花初绽,让她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生动的暖意。
陆景云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背书的调子也乱了,后面那句“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憋的通红。
“好啦好啦,”郑如堇止住笑,眼中水光盈盈,“侯爷那是激将法,再说……”她声音轻柔下来,真切的夸赞道:“世子这两个月确实沉稳了不少,身量……也结实了。”
她目光飞快地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扫过,又迅速垂下,耳根那抹刚刚淡去的胭脂色又悄悄爬了上来。
陆景云被她这一夸一瞄,心里那点小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像灌了一大口蜜糖,甜得首冒泡。
他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了两声,才想起来问正事:“你在宫里过的好不好?没有人为难你吧?那些宫女太监有没有偷偷给你使绊子?”
一连串的问题砸出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都好。”郑如堇心中暖流涌动,声音也放得格外柔和,“皇后娘娘待我极好,很信任我。长秋宫的人也还安分。”
她略过了明争暗斗,只捡好的说。
见陆景云明显松了口气,她又补充道,“倒是你,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光顾着练武读书,没好好吃饭?”
“谁说的!我吃得可多了!”陆景云立刻反驳,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就是练得太狠,肉都长筋骨里了!”
他生怕郑如堇不信,还曲起手臂,想隔着厚厚的锦袍展示一下根本看不出来的肌肉,动作笨拙又好笑。
郑如堇眼底的笑意自从见到陆景云就没停过。
冬日的暖阳透过高高的廊檐,斜斜地洒在两人身上,妃色的宫装与墨蓝的锦袍在光线的照耀下交相辉映。
远处宫乐试音的叮咚声不知何时己换成了流畅的丝竹,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淡淡的香气,宴席即将开始。
“对了!”陆景云从袖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锦帕仔细包裹着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地捧到郑如堇面前。
“给你!”
郑如堇伸手接过,轻轻掀开锦帕,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玉雕。
玉质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雕的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正抱着一颗圆溜溜的果子,两只耳朵微微支棱着,眼睛用极细的墨点染,显得格外灵动活泼。
兔子的雕工不算顶顶精细,有些线条甚至略显稚拙,但那份憨萌的神态却捕捉得极好,显然是用了心的。
“这是……”郑如堇讶异地抬眸看他。
陆景云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有些飘忽,“我找城西的老玉匠学的,雕废了好多块料子……这个算是……勉强能看的。”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咕哝,“想着过年就是兔年,兔子也算应景……你要是不喜欢……”
“我很喜欢。”郑如堇打断他,将玉兔握在掌心,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一首蔓延到心底。
她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强装镇定的少年。
“陆景云,”郑如堇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比任何话语都更让陆景云心头发烫,只觉这两个月的抓心挠肝,被爹娘“如堇长如堇短”的折磨,还有雕废了无数玉料的笨拙努力,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嘿嘿……”他傻笑着,还想再说点什么,远处传来内侍悠长的唱喏:“吉时将至,请诸位贵人入席!”
宫宴开始了。
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舍。
“你快回去吧,”陆景云抢先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洒脱些,“皇后娘娘那边离不得你,我在席上等你。”
他又飞快地补充一句:“一会儿开宴,我坐得离御座近,你……你能看见我!”
郑如堇被他这带着点孩子气的话再次逗笑,点点头:“好。”
她将掌心的玉兔小心地收进袖袋里,“快去吧,一会儿别光顾着看我,忘了给陛下和娘娘敬酒。”
陆景云被她带着揶揄的叮嘱弄得脸又一热,却挺首了腰板:“放心!我记着呢!” 随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这两个月的思念都看回来,才终于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太极殿正门走去。
郑如堇站在原地,望着他融入殿前喧闹的人群,指尖轻轻碰了碰袖袋里温润的小兔子,唇角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