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蔓月方才的雷霆之怒，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每一个宫人身上。

尤其是那些随她从崔相府入宫的宫女，此刻更是仓皇无措。

在相府时，她们习惯了崔相的威严赫赫，王夫人的一手遮天，依然觉得她们是崔府延伸出的触角，要替相府看着这位“小主子”。

但皇后娘娘刚才惩治翡翠的举动，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得她们透心凉。

相府的手，再长，也伸不进这九重宫阙。

皇后娘娘早己不再是需要仰仗母族鼻息的闺阁小姐。

她才是长秋宫唯一的主宰！

今日能为了一个新女史废黜翡翠，明日就能以任何理由处置她们！

几个心思活络的崔府旧人，彼此交换着眼神，开始为自己思考起后路。

“都退下吧。”崔蔓月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田公公，你领着她们出去候着。没有本宫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正殿！”

“奴才遵旨！”田振立刻躬身应道。

他目光飞快扫过在地的翡翠，又掠过噤若寒蝉的宫女，嘴角微微。

捧谁的饭碗，就要受谁的管，做下人的就要想清楚这点。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间所有的窥探。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崔蔓月与郑如堇两人。

方才还端着帝后威仪的崔蔓月，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瞬。

她缓缓踱回凤椅，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随口问道：“翠红和春兰是真的中毒了吗？”

郑如堇抬起眼，平静地迎上崔蔓月审视的目光。

互有把柄，才是最可靠的关系。

她微微屈膝，笑着回道：“娘娘明察秋毫，如堇不敢隐瞒，她们二人并未中毒。”

崔蔓月并未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郑昌胤确实给我下了毒，但并不是鹤顶红。我提前安排好了郎中，给翠红和春兰服了短暂昏迷、脉象紊乱的药物，只是症状看似凶险，实则并无大碍。”

“后面呢？”崔蔓月追问：“郑昌胤让管家做替死鬼，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郑如堇唇角掠过一丝近乎冷峭的弧度，“爹娘去世多年，知道当年之事的只有管家和徐妈妈，我打算收他们为己用，指证郑昌胤。待抓到曹真的把柄，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崔蔓月接着问道：“你为何给我写信，要将卢叶缨纳入宫中？”

郑如堇坦诚地说：“卢叶缨身为卢家嫡女，地位足与班婕和李婉茹抗衡，在卢明德升迁前将她纳入宫中，也好把控卢家。当然，我也有私心。爹娘的死与卢家也脱不了干系，只有将卢叶缨握在手心，李氏才能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没想到娘娘如此信任，竟真的让卢叶缨通过选秀。”

两人开诚布公的交谈后，崔蔓月彻底放下了防备，笑着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选择了你，便会永远相信你。”

郑如堇眸光闪烁。

世间虽然没有永远，但信任一词己经弥足珍贵。

“你打算将翠红和春兰安置到哪？”

郑如堇抬起头，眼中有了最真切的笑意，“翠红八面玲珑，春兰尤擅调理南北口味，一手私房菜便是经年的大厨尝过也赞不绝口，我们打算拿着郑昌胤的赔偿银子开个酒楼，名为八万春。”

“八万春……”崔蔓月下意识地低喃着这个名字。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她声音中莫名的带着向往，“好名字，也是……好去处。”

崔蔓月重新聚焦在郑如堇身上，羡慕地说：“若我能离开这重重宫门，也想寻个八万春的去处，天大地大的徜徉。如堇，我喜欢你，不仅因为你聪明，更因为你身上的温暖。即便深陷泥泞，也依然仰望星空。”

郑如堇顿时想起侯夫人的话：“一个人的成长，应该是越来越温柔，对世界都温柔。”

她好像终于开始明白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