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巍峨的朱漆宫门在郑如堇眼前缓缓开启,她深吸一口气,跟在田振身后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宫道漫长,青石板被宫人打磨得光可鉴人,两旁皆是红墙黄瓦,愈显庄严肃穆。
郑如堇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只有微微攥紧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此来长秋宫,是她挣脱樊笼的第一步,亦是前途未卜的险棋。
眼看正殿在望,一个身影却突兀地拦在了路中央。
翡翠身着女官的湖绿色宫装,身姿挺拔,下巴微抬,眼神带着惯有的审视与倨傲。
“田公公,且慢。”
她的声音高昂,目光越过田振,落在郑如堇身上。
“皇后娘娘正在午间小憩,最忌打扰。这位……”
翡翠顿了顿,观察了郑如堇朴素的衣着后说:“是郑女史吧?晚间陛下会过来,宫里忙的很,娘娘没时间召见,你且请回吧。”
郑如堇心知这是下马威,面上不动声色,质问道:“敢问女史,此话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翡翠心知她与皇后有交情,自然不愿她亲近皇后,故而说道:“在长秋宫,我是掌事女官,所有宫女都要听从我的指示,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郑如堇冷笑道:“无论你是谁,这长秋宫是娘娘的宫殿,我奉命进宫,不及时觐见才是抗命!”
翡翠被她反驳的顿时说不下去。
田振见郑如堇不卑不亢,那张总是带着圆滑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
他素来看不惯翡翠的做派,一个掌事宫女,仗着是娘娘身边的老人,对太监们也时常颐指气使。
田振抓住机会开口质问:“翡翠姑娘,皇后娘娘亲口吩咐过,郑女史一到,即刻带入宫中觐见,不得有片刻延误!娘娘此刻是否安寝,岂是你我能擅自揣度的?误了娘娘的事,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
对付欺软怕硬又格外看重规矩体面的人,就必须拿出比她更硬的“规矩”,搬出比她更不敢违逆的主子。
田振说得斩钉截铁,完全不似作伪,翡翠顿时被噎住。
“这……”她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自己虽得崔相看重,命她服侍皇后娘娘左右,但也绝不敢轻易违逆主子。
僵持片刻,翡翠最后还是不甘地侧身让开,语气生硬地说:“既是娘娘有命,奴婢自然不敢阻拦。田公公,郑女史,请吧。”
围观的宫女太监们见她吃瘪,均掩面偷乐。
长秋宫头号烦人精终于棋逢敌手了。
田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侧身对郑如堇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又换回了亲近的笑意。
“瞧见没?这就是宫里的老做派。不把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抬出来,还真压不住她这白眼朝天的犟骨头。”
郑如堇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田公公周全。”
两人不再多言,快步踏上玉阶。
殿门开启,一股清冽的熏香扑面而来,更显幽深宁静。
殿内光线略暗,窗纱垂落,遮挡住了门外的阳光。
大殿深处,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椅上,斜倚着一个身影,正是崔蔓月。
她寅时便起身准备封后大典,稍后还得迎接陛下,因此只能见缝插针地闭目养神。
郑如堇走近,只见崔蔓月身着正红蹙金绣鸾凤宫装,头戴九尾衔珠金凤钗,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郁色。
仿佛一朵被精心供养却失生气的鲜花。
两人才月余未见,她竟乏累成这样。
听到脚步声,崔蔓月缓缓睁开眼。
那双明亮如秋水的眸子依旧美丽,此时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如堇!”崔蔓月笑着从贵妃椅上起身,几步便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了郑如堇的手腕,“你可算来了!本宫……我等了你许久!”
崔蔓月的语气急促,眼中有水光闪动,那是压抑太久后骤然见到可信之人的脆弱。
自从彻底看清崔相的算计与掌控,她时常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黄金牢笼里的雀鸟,到处都布满了眼线,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让她窒息。
崔蔓月深知能信任的人不多,她宁愿差使接触不多的田振,也不愿动用相府的人,处境很是被动。
郑如堇屈膝欲行大礼:“臣女郑如堇,叩见皇后娘娘。”
“免了免了!快起来!”崔蔓月不容她行礼,用力将她拉起,拖着她就往内殿走。
“这里没有外人……不,这里处处是外人!如堇,你来了就好。”
田振侍立在殿门内侧的阴影里,垂着眼,将眼前这一幕尽收眼底,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他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