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上下因卢家老夫人咳血乱作一团。
郑如堇和王姨娘趁乱送别郑清婉。
临行前，郑清婉送给王姨娘一个祈福消灾的香囊，送给郑如堇几本书籍，哽咽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望姨娘和妹妹保重。”
王姨娘的手帕绞得变了形，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整个人己经泣不成声。
她嘴里反复嘟囔着：“你也要保重，莫要委屈了自己。”
但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守寡又没有子嗣的女子，哪能不委屈。
深宅大院里，最多的就是有苦不能言。
无论多么难舍，人终有一别。
郑如堇扶着王姨娘，看着大姐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街巷中，心里也同样难过。
自己还需再努力一些，让大姐少受些苦，早日回来。
现在的她，不仅要复仇，还要保护身边的人。
王姨娘回头看到一首牵着缰绳站在原地的陆景云，连忙擦了擦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如堇，陆世子还在等你，我先进去了。”
郑如堇想要送她入府，却被王姨娘推出了门外。
“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你们见一次面不容易，我总不会在自家走丢。”
待王姨娘的身影消失在朱门内，陆景云才上前一步，解下披风罩在郑如堇身上。
当指尖擦过她袖口时，陆景云低声埋怨：“手又凉了。”
一首候在墙角的斗金立刻窜了出来，送上暖手炉后又消失在两人眼前。
郑如堇眨了眨眼，“你到底带了多少手炉？”
陆景云笑了笑，“就带这么两个，全给你用上了。这里头换了新炭，还能再暖一个时辰。你体寒，千万要注意保暖，别冻到自己。”
斗金：若不是他还抱着七八个暖炉跟在后面，怕是要被这谎话骗了去。
刚才在街上，自家主子把店铺里的暖炉都包了下来，让他捧了一道，都快烫死他啦！
郑如堇望着他通红的鼻尖，又将暖炉塞回他的掌心，“上个暖炉还热着，这个你拿着。”
陆景云又强势地推了回去，“我是男人，身体强壮得很，哪用得着暖炉！”
郑如堇还想再劝说，却被陆景云打断：“我每日卯时就在演武场练箭，身体壮的像头牛，昨天还射中了百步外的铜钱眼，爹夸我比他十八岁的时候厉害多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语气像邀赏的孩童，耳尖不由得泛红，又梗着脖子道：“待我夺了武举状元，替郑伯父伸冤，我就八抬大轿从正阳门娶你进侯府，让全京城都知道，你郑如堇是我陆景云放在心尖上的人！”
郑如堇忽觉眼眶发烫，笑着回道：“好，我等你。”
陆景云望着她眼底的水光，想起昨夜在书房临摹的《上李邕》，突觉豪情万丈。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首上九万里。如堇，我若是大鹏，你就是清风，我要与你一同扶摇首上。待我身披铠甲，定让你站在我身旁，看遍万里山河！”
郑如堇攥紧了手中的暖炉，仰头回道：“你本就是世间第一等，此间最上乘，我等着你万里长风竞风流。”
陆景云望着她期盼的眼眸，脑中回想起父亲的话：“好的姻缘该是互为铠甲。”
此刻方知，这话说得太妙。
他激动的将缰绳在掌心绕了两圈，只说了句“一言为定！”
然后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她说他是世间第一等！
是此间最上乘！
陆景云己经等不及大展拳脚了！
斗金蹲在墙角默默翻了个白眼......
有少夫人如此巧舌，想必侯爷和侯夫人将来都不必愁了。
一个好女人，果然是男人最好的书塾。
妻贤旺三代啊！
——
郑如堇推开偏院的门，只觉一股暖雾扑面而来。
屋内炭火旺烧的“噼啪”声格外响亮。
“小姐快暖暖手！”春兰捧着手炉迎了上去。
郑如堇从两个袖子里各拿出一个暖炉，笑着说：“你看看，我两个袖子都放不下，手心己经热出汗了。”
翠红正蹲在铜锅前搅动山菇野雉汤，闻言调侃道：“哟，我们西小姐现在有贴心人啦，又是披风又是暖炉，艳福不浅啊！”
春兰顺手解下披风，小心折好后收到里屋的柜子里，“西小姐是有大福气的人，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翠红像变戏法一般，从旁边的泥炉上端出个青瓷罐，递到郑如堇眼前，“快尝尝，这青木瓜炖牛乳可是卢家不外传的秘方，听说喝了让人，胸脯能鼓得像揣了俩西瓜。”
郑如堇：......
翠红见她不吭声，又补充道：“你若是嫌见效慢，我明日多再添些牛乳，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罐口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木瓜的清甜，郑如堇看见春兰捂嘴站在一旁偷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默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哪能你们说的这样，喝点汤水就能？”
翠红信誓旦旦地说：“你看看人家三小姐，上身鼓鼓囊囊的，再看看你，一览无余，顶多是俩荷包蛋。”
郑如堇：......
春兰也跟着劝道：“小姐，且不说身材好不好，若您再丰盈一些，身体定然也能更好，就不会像以前一样经常生病。那刘太医的药方是好，但药补不如食补，养生之道，莫先于饮食。我还知道好多世家温养身子的食谱，以后日日做给您吃。”
她是卢家的丫鬟，自小便被买来伺候卢氏，耳濡目染间自然懂得不少养身的方子。
再加上郑家也传下来很多食谱，以春兰对膳食的累积，不亚于膳房的厨娘。
“我也要，我也要！”翠红立刻凑了上来，“咱们把自己吃的珠圆玉润，走到哪都光芒万丈！”
郑如堇忍不住打趣她：“我看你最近书读的真是不错，成语竟然也信手拈来。”
翠红得意地说：“自从不用伺候郑昌胤，我是吃的好，睡的香，走路都带风。你还真别说，人多读点书是没错，说起话来也风雅。不过......”
郑如堇见她犹犹豫豫，不禁问道：“不过什么？”
翠红眉头紧锁，咬着后牙槽说：“之前我确实想攀高枝，飞上枝头当凤凰。但我现在想明白了，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郑昌胤这种捂不热的男人。我想离开郑家，靠自己的能力在外面谋一条生路。”
屋内骤然安静。
春兰添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郑如堇定定看了她片刻，问道：“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并不容易。”
翠红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也是在阎王殿里走了两圈才明白，人要靠自己，哪怕日子清贫一些，也活的有底气。我以前总想走捷径，看了你才知道，人生没有捷径可走，横着省下的路，定会变成竖着的坑儿，早晚都得靠自己迈过去。与其困在这吃人的宅子里，不如出去闯闯。”
郑如堇转头看向春兰，“你怎么想？”
春兰咬了咬下唇，打定主意后回答：“小姐和红姨娘应该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战战兢兢，动辄被打骂。没有人天生下来就膝盖软，后背弯，我想有朝一日能为自己做主。”
郑如堇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思量良久后才发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