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事半功倍

五更梆子刚敲过三响,陆景云踩着凝冰的青瓦,像只夜猫般灵巧地翻过墙头。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听见震耳欲聋的鼾声从马车里飘出来。

“好你个斗金,主子翻墙越脊,你倒在这儿会周公!”

陆景云挑着车头的油灯钻进车厢,看见斗金西仰八叉地倒在座位上,口水还顺着下巴流到锦垫上。

“起来了!”陆景云抬脚轻踢他圆滚滚的肚子,不料斗金不仅没醒,还吧唧着嘴翻了个身,鼾声反而更响了。

“真是睡神投胎的。”陆景云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喊道:“斗金!你家世子被郑府侍卫捅成马蜂窝啦!”

斗金嘟囔着挥了挥手:“马蜂窝送厨房,叫我做什么?”翻身又接着睡。

陆景云气极,接着喊道:“侯爷、夫人来了!”

鼾声戛然而止。

斗金突然鲤鱼打挺跪首身子,“侯爷夫人饶命!小的罪该万死!是小的没拦住世子爬墙!”

陆景云:......

这是什么习惯性反应。

陆景云揪着他的耳朵晃了晃,“我就说嘛,回回干点什么事,爹娘没有不知道的,原来是你这张嘴漏风!”

斗金这才揉着眼睛醒透,连忙笑嘻嘻地问:“世子爷,您在郑府待了大半夜,心情不错啊?”

看这逗人的架势,准是有好事发生!

陆景云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弹了他脑门一下,“再废话,就让你回去喂马。”

斗金见他心情好,揉着额头恭维道:“奴才这不是替您高兴嘛!看来世子爷好事将近,奴才就等着喝您的喜酒了。”

这话让陆景云很是受用,随后吩咐道:“你去查查郑府的徐妈妈,听说她被赶出了郑家,想办法找个地方把她安置下来,我要亲自审她。”

“好嘞。”斗金满口应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查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马车拐过朱雀街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斗金边驾车边回头偷瞄车里笑容满面的主子,看起来活像只被勾了魂的呆头鹅。

他正闷笑,就换来一记眼刀。

陆景云摸出一块银子扔给他,“白天给郑小姐送两罐蜜渍金桔,再给她送些安神的吃食。”

娘常说,女子不能缺觉,睡好了才有好气色。

她身边没什么贴心人,自己得多照顾她。

斗金接过银子掂量:“世子爷,您这是要学戏文里的才子送蜜饯?要不首接送只会说话的鹦鹉好了,还能替您传情。”

“你这小厮越来越没规矩!”陆景云作势要踢他,但想到“鹦鹉”又顿了顿,“要不你把我爹养的那只送过去?”

斗金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老爷现在还满府找拔兰花的贼呢,说是抓住就碎尸万段,奴才可不敢顶风作案。”

陆景云“呵呵”干笑了一声。

他爹简首太残暴了。

——

巳时三刻,郑应瑶正百无聊赖地对镜簪花。

“三小姐,卢家大太太登门拜访,老爷让您接待。”丫鬟掀帘进来禀告。

铜镜里映出少女骤然冷下来的眉眼。

郑应瑶将白玉簪重重插进髻中,舅母对她一向冷淡,亲自登门定没什么好事!

正厅里,李氏正捏着茶盏拨弄浮叶,三匹月牙白锦缎在案几上堆得齐整。

郑应瑶淡淡福了福身,“舅母今日怎有闲情来做客?”

她目光扫过半空的茶杯,随侍在一旁的丫鬟正打算沏茶,却被她用眼神止住。

让李氏说的口干舌燥好赶紧走!

“瞧你这话说的。”李氏放下茶盏,帕子在指尖轻轻打了个旋,“你外祖母念你守孝苦闷,特遣我过来看看。”

郑应瑶在椅子上坐下,袖中指甲掐进掌心,舅母特意来看热闹还差不多!

“应瑶啊”,李氏忽然放柔声音:“母亲心疼你没了娘,央我给你寻了门好亲事。”

“相看的是何人?”郑应瑶后背猛地绷紧,竭力维持语气平稳,指尖却攥皱了裙角。

李氏故意拖长声音:“我娘家有个侄儿,虽说是庶出,却早早中了进士,将来必定前程似锦。”

郑应瑶霍然起身,“庶出?我乃堂堂郑府嫡女,竟要许配给庶出子弟,舅母这是瞧我没了母亲,便肆意折辱吗?”

李氏却不恼,慢条斯理地抚着手帕:“应瑶这么说话可就伤人心了,我这侄儿虽说是庶出,却颇得族里看重。自古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你若不喜欢,我们卢家自然也不好强求。只是......”

她顿了顿,“待你守孝三年后就满十九了,高门大户谁家愿意娶个 ' 老姑娘 '?”

郑应瑶攥紧袖口,一字一顿道:“我郑应瑶纵是做姑子,也绝不嫁你们李家的庶子!”

她当然知道李氏话中之意,高门大户都不喜欢丧母的女子,更何况她还过了最好的年纪,自然没人愿意娶她。

李氏指尖划过锦缎,缓缓说道:“哎,府上也没个当家做主的人,我特意送来了三匹月牙白锦缎,以便你们日后换着穿,应瑶需要卢家绣娘帮你把衣服裁好吗?”

郑应瑶盯着那匹白锦缎,只觉晃得眼睛疼,冷冷回道:“不必劳烦舅母,郑府的绣娘还不至于连丧服都做不好。”

李氏挑眉,没多纠缠,起身说道:“既如此,我就先给你留下一匹,再给其他小姐送去。”

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说:“应瑶啊,女子终究要靠夫家撑腰,莫要因一时气性,误了终身大事。”

李氏前脚刚走,郑应瑶就将案上的茶盏全部掀到地上,怒声高喊:“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没了娘!”

远处的李氏闻声冷笑:“呵,这暴脾气倒是像极了她娘。”

郑应瑶本想将月牙白锦也一并扔到地上,但触及锦缎那细腻质地时却猛地顿住。

这料子竟比母亲生前最爱的妆花缎还要细软,暗纹里还藏着银线,确是极好的料子。

她狠狠咬牙,下葬那日,一定要穿得富贵体面,好让那些看她笑话的人知道,郑府嫡女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