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举目望去,只见王姨娘立在廊下,素衣如雪,手里不断转着佛珠。
“老爷。”
她的轻唤让郑昌胤心头一紧,连忙呵斥:“这里没你的事!”
王姨娘却恍若未闻,苍白的指尖抚过佛珠,抬头看向卢氏:“夫人可还记得,秋妹妹临死前,是如何死死抓着你的手臂?她疼的腹痛如绞,满地打滚,指甲都抠进砖缝,弄的鲜血淋漓,丫鬟们清理了好久才消除血迹。”
一张濒死的脸突然出现在卢氏脑海中。
“还有七年前的端午,丫鬟沉香不过是给老爷弹了首《春闺怨》,当夜就暴毙了。”王姨娘声音轻得像在诵经,“她的尸体裹着草席扔在乱葬岗,连件贴身小衣都没让穿走。”
卢氏本就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涌入更多回忆,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是她意图勾引老爷,否则我也不会痛下杀手!”她声音颤抖而尖锐,带着无尽的恐惧。
见卢氏神志愈发不清,郑昌胤突然暴喝:“把这些疯妇都给我带下去!”
“急什么?”王姨娘轻笑,从袖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些年我吃斋念佛,倒记下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比如青禾投井的那天,老爷和夫人吵了一晚的架,第二天一早就给青禾的老子娘送去五十两银子,还将青禾的弟弟安排到庄子上当差。”
“还有大姐儿的贴身丫鬟青竹,自小长在府中,却突然怀孕,刚生下孩子当晚,母子俩就一尸两命。那可是老爷女儿的丫鬟啊,刚十三岁,年轻的像花骨朵一样,老爷怎么下得去手!”
郑昌胤面皮抽搐,将桌上的茶具都掀翻在地,歇斯底里地喊道:“证据呢?就凭你这疯妇胡言乱语?”
“奴婢可以作证!”
春兰从人群中冲出,“唰”地扯开袖子,将双臂高高举起,纵横交错的鞭痕像蜈蚣般爬满她细弱的手臂。
“这些年来,府里的姨娘、通房、丫鬟,死的死,伤的伤,即便处理的再干净,也会留下证据。不仅是伺候老爷的,就连普通丫鬟,被夫人虐待打死的都不下十个。这些尸体从后院抬到乱坟岗,府里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还请老爷明察。”
满堂死寂。
郑昌胤的视线在郑如堇、翠红、春兰以及王姨娘之间来回游走,脸色阴狠的可怕。
“好,很好。”他突然抚掌大笑,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既如此,我自当为死去的冤魂讨个公道。诸位公子小姐,今日府内有要事处理,我还要去报官,就不多留了。”
随后嘱咐管家:“先把夫人关起来,以防她再出手伤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阴鸷,令管家不禁后颈寒毛首竖,马上将抖成筛子的卢氏拖了下去。
事己至此,众人也不好再久留,崔蔓月握了握郑如堇的手,低声嘱咐:“你小心点,有事让人找我。”
郑如堇回道:“我还有一事,如果卢氏出了什么意外,麻烦崔姐姐一定要把消息传给卢老夫人。”
崔蔓月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还是点头应下。
陆景云站在一旁,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担心,生怕稍有不注意,心上人就会被郑家这群豺狼虎豹迫害。
郑如堇面色平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担心。
府里己经闹成这样,郑昌胤不敢轻易对她动手。
郑昌胤阴恻恻地提醒:“陆世子还不走?莫不是要替小女守夜?”
他的话实在难听,俨然己经完全无视女子的名声。
陆景云拇指重重碾过腰间的匕首,朗声回道:“郑大人与其操心陆某,不如想想如何向京兆尹解释吧!”
隋景策伸手拉了拉好兄弟的衣袖,小声劝解:“毕竟他还是郑小姐的父亲,不宜闹得太僵,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崔蔓月面色沉着地看向郑昌胤,警告道:“我与郑西小姐相交甚笃,还望郑大人照顾好她,日后我会常找她小聚。”
比起没有官职的陆景云,郑昌胤内心其实更惧怕崔蔓月,毕竟他才被崔相贬职,只能放轻了语气,回道:“崔小姐不必担心,如堇是我自小养到大的女儿,我自会好好疼她。几位贵客还请慢走,我就不送了。”
在陆景云的一步三回头中,一行人缓缓离开郑家。
郑昌胤回头看着面色冷静的郑如堇和王姨娘,以及捂着小腹呼痛的翠红,冷冷“哼”了一声,随后也快步离开。
一个时辰后,府衙差役们提着铁链来到郑府。
郑昌胤带着他们去往正房,一推开门,便看见卢氏悬挂在房梁上,面色青紫,舌尖吐在外面,死状甚是可怖。
差役们面面相觑。
郑昌胤负手而立,轻叹一声:“贱内畏罪自尽,倒是省了诸位麻烦。”
嫌犯己死,差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去。
一日之间,郑府的丑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主母阴狠,杀害妾室、通房、丫鬟无数,导致家主年过不惑仍然膝下无子。
不少人竟还同情起了郑昌胤,娶妻不贤毁三代,古人诚不我欺。
郑昌胤亲自前往卢家,向大舅哥卢明德解释卢氏的死因。
不知郑昌胤如何劝说,卢明德竟万分平静,以怕母亲知道伤心为由,只派了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前去吊唁。
李氏知道后恨得牙痒痒,世人如今都知道卢家女阴狠善妒,府里未出嫁的姑娘可怎么办啊!
小姑子死不足惜,竟还要拖累娘家!
她立即下命,坚决不允许郑应瑶踏入卢家一步。
曾经嚣张跋扈的郑家夫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满府只有郑应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云英未嫁,又没了母亲,守孝三年后就是老姑娘了,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