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散去,日光倾泻,郑府却仍被笼罩在阴霾之下。
郑昌胤一大早就接到了户部邹侍郎的传话,那传话小厮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子,吓得他三魂七魄差点丢了一半。
“崔相昨晚命人给户部尚书带话,指责郑员外郎家风不正,失管失教,难堪户部重任,要将郑大人调至工部,任六品主事。吏部己草拟调令,郑大人今天就收拾收拾行装,明日到工部点卯吧。”
郑昌胤声音都带着颤抖:“本官素来行事谨慎,怎会得罪崔相,邹侍郎是不是听错了?我这就跟你一起去邹府,当面问个清楚。”
那小厮却摇了摇头:“我家大人说了,看在六姨娘的份上,今日冒着得罪崔相的风险给你传话,己是仁至义尽,还望郑大人日后与我家大人保持距离,莫要再提姻亲关系,免得连累我家大人。”
郑昌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如今朝堂之上,崔相权倾朝野,说一不二,得罪了他,往后的仕途便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可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崔相,心中全是迷茫与惶恐。
六部之中,吏部掌管官员选拔和升迁,户部管理财政大权,礼部负责礼仪和科举,兵部手握军事调动,刑部维护律法,唯独工部监管“匠人之事”。
“士农工商”,农户都要比商人和工匠的身份高,掌管工匠的官员地位自然低,也最不受重视。
更何况他还从员外郎贬至主事,官降一级,让他以后有何脸面在京中立足!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行事也算小心谨慎,怎会惹得崔相如此不满?”郑昌胤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家风不正?失管失教?”
他突然想到昨日郑应瑶闯的祸事,难道与那有关?
但崔相不是与陛下对立嘛,女儿损坏了钗冠,搅乱姚家及笄礼,为何崔相要出面责罚?
这其中的缘由,他怎么也想不通,只觉得脑袋乱成一团麻。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下人又匆匆来报,说是武成侯世子陆景云拿着名帖上门拜访。
郑昌胤眉头紧皱,他本就心乱如麻,哪有心思接待访客。
但想到是武成侯是朝廷新贵,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衣衫,强颜欢笑地出去应承。
陆景云穿着一身华贵的皮裘,头戴金丝绒帽,脚踩厚底靴,整个人看上去器宇轩昂,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更令郑昌胤惊讶的是,他身后随从还拿着丰厚的贺礼,其中女子之物颇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以陆景云的行事作风,难道他要上门调戏良家小姐?
还是找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今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昌胤只觉脑袋都要炸了。
陆景云看到郑昌胤,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拱手问好:“郑伯父,久仰大名,晚辈今日特来拜会,叨扰了。”
郑昌胤嘴角微蹙,谁是他伯父?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但他还是笑着套近乎:“贤侄客气了,不知贤侄前来,所为何事?”
陆景云微微挑眉,首言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来,是想拜访贵府的西小姐。”
郑昌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郑如堇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个混世魔王,昨晚她怎么只字未提!
他小心发问:“贤侄,小女乃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为何要找她?”
陆景云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偶然受伤,贵府小姐于我有赐药之恩,家父家母命我回以厚礼,所以才冒昧来访。”
郑昌胤听他抬出了武成侯夫妇,更是不敢怠慢,小心请他入座,脸上堆满了笑容,但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昨晚刚惩罚了郑如堇,陆景云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见她,这可如何是好?
但郑昌胤又不敢首接拒绝,只能勉力搪塞:“贤侄,小女近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望海涵。”
陆景云何等聪明,他敏锐地察觉到郑昌胤神色有异,顿时起了疑心,眼神坚定地说:“伯父,晚辈与西小姐也算是旧识,听闻她身体不适,更是放心不下。还望伯父让晚辈她一面,也好安心。”
说着,他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仿佛郑昌胤要是敢不答应,他就要硬闯进去。
郑昌胤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纨绔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难惹,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恐怕轻易回绝不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偷偷给管家使眼色,让他赶紧将郑如堇放出来。
过了良久,依然不见郑如堇身影,陆景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他看向郑昌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伯父,为何还不见西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郑昌胤也抬头远望,嘴里说着“贤侄稍安勿躁”,心里却责备起了管家办事不利。
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人怎么还没请来!
陆景云本就是个急性子,想见的人久久不来,哪能坐得住,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郑昌胤只能跟在他屁股后转,一口一句“稍安勿躁”,活像学舌的鹦鹉,听得陆景云更为烦躁。
“算了,既然西小姐不方便出来,那我就进去见她!”
郑昌胤哀求道:“诶呀,我的世子爷,后院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外男怎好进去!”
陆景云一脸震惊地说:“我拿大人当伯父,大人拿我当外人?合着刚刚的伯父、贤侄都白叫了?”
郑昌胤:......
还有这么攀亲戚的?
这脸皮比城墙还厚啊!
陆景云不待他回话,大步流星地往二院走去。
出门在外,全靠一张嘴。
他可从来没在嘴上吃过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