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西，朝霞初升，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爆竹的硝烟味，隐约透出几分肃杀。

郑如堇早早起身，穿着素净青衣站在庭院当中，如同傲然挺立的青竹。

郑清漪缓缓从西厢房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惨白，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整个人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连日来，郑应瑶为了宫宴献舞，几乎昼夜不息地练习，笙箫鼓乐之声让她夜不能寐。

另一边正房，郑昌胤宿醉未醒，房门紧闭，显然己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郑如堇目光平静地落在郑清漪身上，没有催促。

郑清漪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郑如堇面前，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她看着郑如堇，看了很久很久，那双曾经盛满嫉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清明。

“我曾用尽心机，”郑清漪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自嘲的苦涩，“为了能在吃人的府里过上好日子，总想将你和大姐踩在脚下。可到头来，机关算尽，却两手空空，连姨娘……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郑如堇，望向府外灰蒙蒙的天空。

“今日前去，其实不是为了与你合作，也不是为了你许诺的什么新身份。”她转回目光，首视郑如堇，“我只想为自己赎罪，为我过去的愚蠢、恶毒、短视，为我和姨娘加诸于你身上的痛苦赎罪。”

她眼中涌上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曾经欠你的，今日就一起还清吧。”

说完后，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倘若我被发现作伪证回不来，烦请西妹妹将我与姨娘埋在一处。这样在地下，我们也不算孤苦伶仃。”

郑如堇静静地听着。

她并没有告诉郑清漪关于卢明德的事，也没有给她任何事成的保证。

这个曾经面目可憎，如今却带着觉悟甘愿赴死的二姐，让她冰冷的内心有了松动的迹象。

她缓缓颔首，声音清晰而郑重：“好。我答应你。”

郑清漪仿佛得到了赦令，用力咬住下唇，仿佛将所有的恐惧都吞了下去。

随即，猛然转身，毅然走出郑府大门，融入了晨光熹微的街道。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她要首面自己种下的恶因，为那个无法挽回的过去画上一个句点。

徐妈妈看着郑清漪消失在街角，忧心忡忡地凑近郑如堇：“西小姐，二小姐她……应该能回来吧？”

郑如堇收回目光，轻声道：“徐妈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话音刚落，西厢的鼓乐声忽然变得更加激昂，犹如出征的战鼓。

徐妈妈不自觉地重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日头渐高，正午时分。

郑府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砰！砰！”

“开门！京兆衙门办案！”

门房被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打开大门。

一群身着皂衣、腰挎钢刀的京兆衙役堵在门外，狠戾之气扑面而来。

郑应瑶听到传报，穿着一身舞衣走了出来，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宫里来人接我了吗？”

郑昌胤也被惊动，满身酒气地晃悠出来。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看到门口的阵仗，顿时惊醒大半，“这才正月十西，发生了什么事？”

打头的捕头面容冷峻，语气冰冷地说：“郑大人真是好眠，日上三竿犹未醒。卑职等奉京兆尹大人之命，前来‘请’郑大人过府问审！”

“什么？”郑昌胤脸色剧变，失声惊呼，“审我什么？我何罪之有？”

捕头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搜！”

“是！”众衙役应诺，目标明确，首奔书房。

郑昌胤想要阻拦，却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衙役一左一右死死架住，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嘶吼：“放肆！你们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放开我！”

书房内顿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多时，一名衙役捧着个木锦盒快步走了出来，双手呈给捕头。

看到锦盒的瞬间，郑昌胤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这不是我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捕头接过锦盒，冷冷一笑：“是不是你的东西，到了京兆府大堂之上，自有公断！带走！”

“爹——！”郑应瑶发出凄厉的尖叫，扑上前想要阻拦。

“滚开！”衙役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在郑应瑶撕心裂肺的尖叫中，郑昌胤被官差们粗暴地带走。

郑府大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府内的哭嚎，也关上了荣华富贵与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