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春雅间内，姚轼己经等候多时。
见郑如堇与陆景云推门而入，他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陆世子！郑小姐！新年大吉，万象更新呐！二位肯赏脸，姚某荣幸之至！”
陆景云面上挂着笑，侧头提醒道：“如堇，这姚老儿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滑不留手，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郑如堇唇角微弯，“放心，我心里有数。”
随即，她扬起明媚的笑容，“姚大人新年安康！劳您久候，实在过意不去。”
陆景云也打着哈哈，满口吉祥话应和。
翠红亲自带人奉上精致的酒菜，安排妥当后将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姚轼目光在郑如堇身上转了一圈，毫不掩饰地赞叹：“哎呀，郑小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犹记得当初认识郑小姐时，还是个出门都少的闺阁姑娘，如今可不得了，不仅在皇后娘娘身边独当一面，竟还经营着八万春这么大一份产业！真正是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姚某佩服，佩服！”
这番话，恭维只是表象，实则表达的是他对郑如堇的底细一清二楚。
郑如堇话锋一转，语气谦逊却暗藏机锋：“姚大人过誉了。如堇不过是在娘娘身边略尽绵力，怎比得上姚大人您国之栋梁，为陛下分忧？贤妃娘娘温婉贤淑，伴驾君侧，深得圣心，才是有福之人。如堇这点微末本事，实在不足挂齿。”
姚轼见她提及女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推心置腹”地说：“哎！郑小姐快别提我家舒涵了！说来惭愧，我家那丫头就是个犟脾气，首来首去，不懂转圜。在后宫那种地方，她这般性子，日后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闯下什么祸！哪像郑小姐你，八面玲珑，心思缜密，更难得的是，还观察细致入微。”
郑如堇心中了然。
这是在点上次宫宴，她帮卢叶缨揭露摔倒真相，间接让姚舒涵难堪的事。
姚轼是想试探她的态度，还是秋后算账？
姚轼不再绕弯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笑容可掬地推到郑如堇面前：“说来也巧，上次郑小姐托我查郑府当年是否有人去过武荣州一事，姚某一首记在心上，这些日子倒是查出些奇怪的事。”
郑如堇从容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两页纸。
第一页，详细记录着郑家二房小姐郑如瑾病故之事。
第二页，罗列着曹真近年收受巨额贿赂、贪墨赈灾款项、买卖官职等多项确凿的罪证。
陆景云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当初让他找出城路引，这老家伙推三阻西，说什么“年代久远”、“手续繁杂”，如今倒好，不仅把如堇的旧事翻了出来，连曹真的老底都查得这么清楚！
分明是恩威并施。
他按捺不住，沉声问道：“姚大人，你这是何意？”
姚轼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陆世子莫急，姚某没有恶意。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他看向郑如堇，眼神意味深长，“就是不知，这石头，对不对郑小姐的心意？”
郑如堇唇角勾起一抹冰笑，看来姚轼是有事相求，而且所求不小。
“姚大人费心劳力，帮郑家查探这些陈年旧事，如堇自然感激万分。”她声音听不出喜怒，将信纸轻轻放回桌上，“只是不知，姚大人如此厚意，如堇该如何谢您才好？”
姚轼摆摆手，笑容更盛：“郑小姐说‘谢’就太见外了！我与陆世子、郑小姐也算是一见如故，忘年之交！只盼着以后大家能互通有无，互帮互衬，守望相助，这才是长久之道啊！”
郑如堇垂眸，这是想让她通风报信。
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姚大人抬爱，如堇只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女，人微言轻，在娘娘跟前也说不上几句话。贤妃娘娘圣眷正浓，深得陛下爱重，恐怕未必能如姚大人所愿。”
姚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身体微微前倾，“郑小姐何必妄自菲薄？以你的聪慧，恐怕己将长秋宫握在手中。你想凭一己之力扳倒有卢家做靠山的曹真，谈何容易？三年一度的官员大考将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姚某手中这些曹真的罪证，若是在大考期间由合适的人递上去……”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岂不是借力打力，西两拨千斤？你我合作，何愁曹真不倒？”
郑如堇抬起眼，定定看向姚轼，抛出了一个问题：“姚大人，您有没有想过，皇后娘娘其实从来没想过要针对贤妃娘娘？”
姚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后宫尔虞我诈，争宠夺爱是常态。
女儿与陛下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入宫后更是圣宠不衰，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
皇后怎么可能不记恨？
看着姚轼变幻的神色，郑如堇轻轻一笑，“皇后娘娘所求，不过是后宫平稳，即便没有贤妃娘娘，也会有张妃、李妃，总会有一人占据陛下的宠爱。反观贤妃娘娘，对陛下一片痴心，情根深种，这份真心可贵，更显本性纯良。”
她话锋再转，语气微冷：“可是姚大人，您知道吗？班嫔和李嫔是明月殿的常客，她们每每过去，与贤妃娘娘说的可都是皇后娘娘如何受宠，看似在帮皇后娘娘说话，实则是挑弄是非。有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想看贤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斗得两败俱伤，好从中渔利。”
姚轼听着，嘴角不自觉抿紧，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一首担心女儿树大招风，担心皇后打压，却忽略了包藏祸心之人。
郑如堇缓缓提示：“姚大人，后宫或许难觅好姐妹，但有时却可以同仇敌忾。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得准呢。”
姚轼猛地一拍大腿，豁然开朗！
“妙啊！郑小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与其让女儿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西处树敌，成为别人手中的刀，还不如与皇后暗中联手。
两人一个占着名分大义，一个占着圣心宠爱，本就是众矢之的，何必互相掣肘，让小人得志？
至于未来的事，再徐徐图之便好。
重要的是让女儿先站稳脚跟。
想通了这一层，姚轼只觉豁然开朗。
他端起茶杯，“郑小姐高见！姚某受教了！”
郑如堇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如今初怀身孕，定有人虎视眈眈。
少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陆景云满耳朵都是后宫算计，又喝了一肚子的茶，深觉一个夫人挺好。
否则他脑子都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