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春节与元宵各有七日长假。
接连两日,郑昌胤红光满面,宴请不断,昔日避之唯恐不及的同僚旧友尽是阿谀奉承之词,仿佛又回到了做户部员外郎风光无限的时日。
“郑兄,令嫒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深得器重,前途无量啊!”
“是啊,听闻府上小姐都才貌双绝,郑兄好福气!”
“日后郑兄有了大造化,可莫要忘了提携我等啊!”
郑昌胤听着奉承的话,连日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人性便是如此,欺软怕硬。
你弱时,谁都想踩上一脚。
你稍有起势,便又蜂拥而至,高捧入云。
这世界啊,从不同情跪着的人。
西厢那边,笙箫管弦之声日夜不息。
郑应瑶几乎着了魔,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对着巨大的铜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舞步,连晚上都不敢深睡,生怕懈怠一刻,便无法在宫宴上一舞惊鸿。
转眼到了初五。
郑昌胤一大早就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声称是出门访友。
郑如堇心知肚明,他是怕中兴伯府发现人丢了后兴师问罪,索性来个一问三不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偏院里,王姨娘早早就煮好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脸上却难掩忧色,喃喃道:“今天是破五,送穷神、赶五鬼的日子……只要平平安安过了今日,清婉就万事大吉了。”
郑如堇夹起饺子,笑着安抚:“姨娘,破五也叫躲五,正是好日子。天时、地利、人和,如今都在我们这边,您不必忧心。”
一旁的郑清婉也握住母亲的手,温声道:“是啊,西妹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您就放宽心吧。”
郑如堇放下筷子,看着王姨娘郑重说道:“用不了多久,您和大姐就能真正团聚,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王姨娘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我们……能离开这里?”
“自然能!”郑如堇斩钉截铁地点头,“在回宫之前,我会送郑昌胤一份万劫不复的‘开工大礼’!想必用不了多久,您就自由了。”她转向郑清婉,“到时候,大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唤姨娘一声‘母亲’了。”
“母亲”两个字在王姨娘和郑清婉心中炸响。
这是她们从来不敢奢望的称呼!
巨大的惊喜让母女二人一时语塞,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到了出门的时辰,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然停在郑府后门。
郑清婉掀开车帘,目光不舍地在母亲和妹妹脸上流连。
郑如堇笑着挥手,“大姐,去吧,安心等着与姨娘团聚。”
王姨娘也跟着挥手,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马车缓缓启动,汇入川流不息的人流。
当行至朱雀大街中段时,前方的路却突然被堵住了。
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道路中央,车轮歪斜。
马夫满脸焦急地向站在一旁的顾晴岚解释:“小姐,这车轮轴断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您且稍候片刻。”
顾晴岚秀眉微蹙,回头看向后方被堵住的马车,扬声道歉:“后面是哪家府上的车驾?实在不好意思,我的马车坏了,还需修理片刻。”
郑清婉闻声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温婉平静的脸,“无妨,我乃荥阳郑氏之女。小姐马车坏了,我等等便是。”
顾晴岚颔首致谢:“原来是郑家小姐,多谢体谅。”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顾晴岚,破五出门,马车就坏啦?看来这日子挑得可真不怎么样!” 冯远勒马停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顾晴岚看清来人,俏脸顿时沉了下来:“冯远!怎么哪儿都有你?我出不出门关你何事?遇见你才是真晦气!”
“嘿!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好心问候,你倒骂起人来了?” 冯远也不甘示弱。
“谁要你问候?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说谁是黄鼠狼?!”
“谁应就说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吵越高,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就在众人看得津津有味之时,马车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的窄巷挪动。
冯远和顾晴岚不知吵了多久,顾家的车夫终于擦着汗跑过来:“小姐!车修好了!”
顾晴岚狠狠剜了冯远一眼,气呼呼地跺脚:“遇见你准没好事!我得赶紧回家去去晦气!” 说完利落地登上马车。
冯远对着她车驾的方向哼了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马车里立刻传来顾晴岚拔高的反驳:“谁让你养了!少自作多情!”
马车随即启动,快速驶离。
冯远也一抖缰绳,策马而去。
一场闹剧落幕,人群意犹未尽地散去。
巷子深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骡车。
陆景云脸上满是邀功的神情,眉飞色舞地说:“怎么样,我安排的这出‘冯顾斗嘴’够精彩吧!所有人都看到你大姐在车上,等到中兴伯府人却没了,咱们还能倒打一耙,说中兴伯府把人藏起来了!这叫移花接木,保管让他们有嘴说不清!”
郑如堇笑着夸道:“你素来考虑缜密,自然是极好的。”
陆景云身后的尾巴眼看就要上天了!
郑清婉连忙俯身行礼:“多谢陆世子仗义相助,清婉没齿难忘。”
陆景云爽朗地摆摆手:“大姐快别多礼,如堇的事就是我的事,当不得谢!”
他指着旁边的骡车,“事不宜迟,我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别院,大姐暂且委屈藏一阵子,待这阵风头过去,你就安全了。”
郑清婉笑着上了骡车,向郑如堇和陆景云挥手告别。
安置好郑清婉,陆景云和郑如堇才登上另一辆马车。
车轮滚动,陆景云脸上的神色也有所收敛,低声说道:“如堇,姚轼给我带了话,说想见你一面。”
郑如堇微微沉思后便颔首回道:“好。”
马车调转方向,朝八万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