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被郑如堇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震慑住了。
这个女子,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远超她的想象!
但细思之下,曹真当年是应婆母和卢耀梅的要求诬陷郑珩之,与她本就没有干系。
如果出卖婆母能换得女儿一生荣宠,对于她而言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你真的能让叶缨侍寝,让她怀上龙嗣?”
郑如堇虽在皇后身边得势,但一个小女史能左右帝王宠幸?
郑如堇微微浅笑:“那就要看舅母的‘诚意’了,你给我带回的消息越快、越详尽,表姐承恩获宠的时机……自然也就越早。”
寒风卷着雪沫,打着旋儿从两人中间掠过。
李氏死死地盯着郑如堇,内心天人交战。
郑如堇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回视着她,仿佛笃定最终会得到她想要的。
良久。
李氏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也压得极低:“好,我答应你,曹真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查。但你记住承诺,若叶缨不能得宠,卢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郑如堇唇角的弧度终于加深了些:“舅母放心,如堇言出必践。”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内殿之中。
李氏独自留在原地,裹紧了身上的银狐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卢家虽然是世家,手却伸不进后宫。
事到如今,她居然只能相信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何其悲哀。
怪只怪卢明德眼中只有儿子,从不心疼女儿,更不肯为女儿周旋。
哎,自家的女儿只有自己心疼。
——
明月殿内,厚重的云锦帷幔低垂,将除夕残余的喧嚣彻底隔绝。
姚舒涵伏在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不住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姚轼一身厚重的皮裘都未来得及脱下,在女儿床前来回踱步。
姚夫人则坐在床沿,一手轻轻拍抚着女儿的背脊,一手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的儿啊,快别哭了!”姚夫人声音哽咽,“你这般哭法,是要把娘的心都哭碎了啊!”
姚轼停下脚步,又气又急,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够了!当初是你哭着喊着非要入宫,说什么‘常伴表哥身侧,死亦无憾’!爹拦过你,劝过你,可你何曾听过半句!”
他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儿,痛心疾首:“爹早就告诉过你!陛下早己不是当年那个会翻墙进姚府后院,为哄你一笑,不惜满园摘花的少年郎。他是一国之君!是万里江山的主宰!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心就得是冷的、硬的!你指望他还像从前那般只围着你一个人转?只哄着你一个人开心?痴心妄想!”
姚夫人也含着泪,顺着丈夫的话劝道:“是啊,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先是皇帝,而后才是你的表哥!这深宫里的情分,薄得像纸,你要通情达理,要贤惠大方,要懂得审时度势,这样才能……才能勉强留住他一点点目光。你怎么能还像闺中那般恃宠而骄啊!”
姚舒涵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地哭喊:“我怎么不通情达理了?我怎么不贤惠大方了?自从崔蔓月被册封皇后,表哥他就一首宿在长秋宫,整整一个月都没踏进明月殿半步!你们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天天盼,夜夜等!好不容易前些日子他又想起了我,在明月殿宿了几晚。我小心翼翼,百般讨好,生怕惹他不快!我只想让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多看我一眼,这有错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崔蔓月也就罢了,她是皇后!是中宫!我争不过,我认!可那个卢叶缨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她跳个舞,就能让表哥那样目不转睛!表哥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他把我当什么了!”
“涵儿!慎言!”姚轼脸色骤变,厉声喝止。
女儿这番口无遮拦的抱怨,若被有心人听去,后患无穷!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语重心长地劝慰:“爹不是告诉过你嘛,深宫最忌讳的就是把男人的话、男人的心思,当真!更何况……他还是皇帝!你可知道,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背后牵涉着多少朝堂制衡?他的‘心意’,从来就不是只给一个人的!你如此执着,如此痴迷,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姚夫人也泣不成声,紧紧抱住女儿颤抖的身体:“涵儿,听你爹的话,放下吧!这深宫里的情爱,就是穿肠的毒药,沾不得,碰不得,更……求不得啊!”
“放下?”姚舒涵挣脱母亲的怀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你们让我怎么放下?那是我表哥,是从小护着我、宠着我,许诺要一辈子对我好的表哥!”
她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年少的感情,都刻进了骨子里,融进了血里!你们告诉我,要怎么抛弃!怎么忘掉!”
姚舒涵死死抓住身下柔软的锦被,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想让表哥看我的眼神回到从前。”
姚轼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口一阵闷痛。
女儿眼中的执拗,是对年少情愫的死死不放。
这比任何野心都可怕,更无药可救。
深宫的残酷,帝王的薄情,这些冰冷的道理在女儿的执念面前,犹如铜墙铁壁。
“痴儿……痴儿啊……”姚轼重重地叹息一声,颓然转过身,不再看女儿哀伤欲绝的脸。
他慢慢踱到窗边,望漫天飘雪,只觉寒意一首渗到了骨头里。
劝不住女儿,自己还得另辟蹊径。
希望陛下念着过往的情分,有朝一日能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