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冷心肠的郑家人走后，陆景云又缓缓坐回到床边。

那群人装模作样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堂堂郑府竟如此苛待子女，还试图卖女求荣！

低头间，却看到郑如堇清澈的眼眸，宛如星辰般闪耀。

“你醒了！”陆景云心头一跳，差点从床沿滑下去。

她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吗？

如果没听到......

他用不用再说一遍......

顶着纨绔名头的陆世子，此时慌张得很。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郑如堇的声音很是微弱。

陆景云被她眼眶里的水光晃得有些害羞，身体顿时紧绷起来，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刻意的严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会来看你，自然会来。”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过生硬，连忙补充道：“况且...况且你生病了，我怎能不来？”

郑如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又不知道自己生病，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没有必要。

看来是慌了。

“看什么？”陆景云被她盯得耳尖发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沾了什么脏东西。

“看世子爷威风。”她声音还带着高热后的沙哑，眸子却亮得惊人，“我昨晚将三姐摔碎钗冠的事告诉了郑昌胤，卢氏一气之下将我关进柴房，所以才染了风寒。”

陆景云敏锐地察觉到她没说父亲、嫡母，而是首呼其名，于是问道：“你故意激怒的他们？”

郑如堇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陆景云猛地站起身，拔高了音量：“若我没来，你岂不是......”

他不敢想象，若自己今日没来，她一个人生着病，躺在冰冷的柴房里，会怎样。

“世子不是来了么？”郑如堇支起身子，破旧的被褥滑落肩头，露出单薄的衣裳。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反而笑得坦然：“我信你重诺，也信你不会骗我。”

陆景云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少女身形羸弱，发间的暗香萦绕鼻端，他看见她睫毛上凝着将落未落的泪珠，也看见那汪春水里转瞬即逝的狡黠。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来的这样早，我还以为自己要多熬些时辰。”郑如堇轻声说着，目光却飘向窗外。

如今己是初冬，即便翠红提前藏好了锦被，柴房仍然阴冷得厉害。

郑如堇冻得浑身发颤，从天亮等到天黑。

当太阳再度升起时，他就来踩着晨光来了，犹如天神降临。

这是她第一次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好在，没有落空。

陆景云注意到，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镇定。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软，又隐隐作痛。

“你......”他刚想说什么，却见郑如堇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头通红。

陆景云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动作笨拙得差点把她裹成粽子。

郑如堇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世子这是要把我打成铺盖卷带走吗？”

陆景云尴尬地收回手，耳根红得能滴血：“我怕你冷。”

“我知道。”郑如堇拢了拢过大的披风，眼中带着几分暖意，“谢谢。”

这声“谢谢”让陆景云心头一热。

他被众星捧月的长大，内有父母照拂，外有朋友环绕，说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然而只有面对郑如堇，他才真切的感觉到被人需要，才想真正立起来，去保护她。

陆景云见不得她孤苦伶仃，己经在心里盘算起府里哪些丫鬟手脚麻利又忠心，“你现在生病，不能没人照顾，我打算找几个贴心的丫鬟来伺候你，也好让你安心养病。”

郑如堇微微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倔强。

她强撑着坐起身子，目光坚定地看着陆景云，“不必了，我己有看好的丫鬟，只是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陆景云轻蹙眉头，但看着郑如堇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好，只要你想要，我定会尽力。只是你也别太逞强，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过霸道，赶紧补充：“当然，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

郑如堇莞尔一笑，这人明明己经看透了自己的算计，却仍然义无反顾的帮忙，倒是真有几分痴情。

只是不知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一往情深。

有些人，爱你的时候，想把命给你。不爱的时候，就要你的命。

血海深仇在前，郑如堇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

“你能不能帮我给崔蔓月传个话，让她明日带着交好的女眷来探病？”

陆景云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我回去就办。只是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自己。”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给你带了......”

就在这时，虚掩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发出 “嘎吱嘎吱”的抗议声。

门口的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可没使劲啊，这门一推就乱晃，八成是纸糊的。”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仿佛被 “弱不禁推” 的门给吓到了。

来人正是陆世庭的挚友，太医院刘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