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如堇靠在车窗旁,侧着身子和他娓娓道来:“商汤有位宰相,名叫叫伊尹。伊尹自幼命运坎坷,被贩卖到有莘国,沦为有莘国君的奴隶。幸运的是,他被一个御膳房厨子收养,在充满烟火气息的厨房中,耳濡目染,也成为御膳房名厨,烹调得一手好菜肴,还从烹饪治理中悟出'以鼎调羹'、'调和五味'的治国之理。后来商汤娶有莘氏,伊尹作为陪嫁的厨臣来到商汤身边。伊尹借着给商汤上大雁羹的机会,巧妙地谈了自己的治国之策,以烹饪之术比喻君王治国之道,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深得商汤认可。商汤确认其有经天纬地之才,赦免他奴隶身份,任命为右相,辅佐治理商国。”
她认真地看着陆景云的眼睛,缓缓说道:“一个人,若能专注地做一件事,胜过敷衍地做很多事。真正的高手,都是专注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人。”
陆景云原本轻松说笑的表情,渐渐地,随着郑如堇的讲述,愈发认真起来。
其实伊尹的典故他学过,只不过先生讲的要么是他如何救君王于危难,出将入相,跟随商汤共同推翻暴君夏桀的统治;要么是他先后辅佐了五位君王,成为史上第一位“帝王之师”。
却从未有人像她这样,从吃食讲到朝政,让道理深入浅出,生动有趣,令他听的入神。
小菩萨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如同宝藏一般,越深挖越让他着迷。
就在这时,马车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群孩童追逐打闹着冲过来,车夫急忙勒马,马车猛地一顿,车身剧烈地晃动起来。
郑如堇身子前倾,险些撞到窗框。
陆景云眼疾手快,一手稳住马车,一手扶住车窗边缘,恰好挡在她额前,形成一道坚实的肉盾。
“小心。”他低声轻唤,呼吸拂过她发顶。
郑如堇额头抵在陆景云手背上,僵住不敢动,鼻尖萦绕着陆景云袖口淡淡的沉水香。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清楚看到他修长手指上因习武留下的薄茧,一双手坚硬厚实,大而有力,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待孩童们跑远后,陆景云才收回手,红着脸继续往前走,心里却不断回味手背细腻的触感,仿佛那温度还残留在手背上。
他们......又亲了!
郑如堇觉得被他碰过的窗框莫名发烫,悄悄往车厢内缩了缩,心中有些慌乱。
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跳声震耳欲聋。
陆景云时不时偷偷看向马车里的郑如堇,见她微微低头,似在思索什么,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心中便觉一阵柔软。
郑如堇偶尔抬眼,目光与陆景云交汇,又迅速移开,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沉默是人潮拥挤的坊巷。
与此同时,马车的骚动却引来路边一对兄妹的注意。
顾苕芸一眼便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陆景云,余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俊朗的轮廓,让她心中不禁一动。
见他英俊非凡,忍不住问道:“哥,那位公子是谁?”
顾承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屑地撇了撇嘴,眼中露出厌恶:“哼,他就是差点和你定亲的陆景云。”
顾苕芸先是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之色,忍不住低声问道:“哥,你不是说他是混世魔王,无恶不作,行事荒唐至极吗?为何长相如此英俊?”
“混世魔王就非得丑吗?”顾承乾没好气地反问。
“但......我看他举手投足还挺儒雅的......”
“混世魔王就非得粗鲁吗?”顾承乾再次反驳。
“那......他也没什么轻浮之举啊?”
“混世魔王就非得当街调戏妇人吗?”顾承乾有些恼怒地说。
顾苕芸听了哥哥回话,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陆景云究竟坏在哪?
当初她听哥哥说陆景云一掷千金包下花楼,满心嫌弃,深觉陆景云配不上自己,以性命相逼才得以退婚。
可如今亲眼见到他,竟如此出众,顿时又满心后悔。
“他这般样貌,若能改邪归正,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夫婿。”
顾承乾敷衍道:“你别异想天开了,他都己经纨绔了这么多年,哪能说改就改。而且,两府退亲的事己经传了出去,岂有反悔的道理,恐失了咱们清流人家的风骨。”
顾苕芸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不甘,却也知道哥哥说得在理。
她又看了一眼陆景云,发现他正温柔地看着身旁车里的姑娘,眼中满是关切和宠溺,心里再次涌起一阵酸涩。
“那车里的女子是谁?”
顾承乾不耐烦地说:“陆景云身边能有什么正经人,八成是风尘女子。妹妹,咱们换条路走,免得脏了你的眼。”
不待顾苕芸多问,顾承乾便推搡着妹妹往旁边街巷走,仿佛与陆景云站在同一条街上都是奇耻大辱。
清流不与毒瘤为伍。
他坚决不同意父亲与陆家联姻,否则有那样名声烂透的妹夫,自己以后还怎么在读书人中立足。
马车行至郑府门口,陆景云翻身下马,身姿矫健而潇洒。
他走到马车旁,低声询问:“郑小姐精通药理,可是喜欢看医书?”
郑如堇心想:他应该见自己懂得疗伤,所以才如此发问。
然而这些“懂得”,不过都是久伤成医,无师自通罢了。
但她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陆景云语气轻快地说:“我娘近日得了本《本草辑要》,是前朝御医手抄本,郑小姐若感兴趣,我就送来给你看看。”
郑如堇有些意外,《本草辑要》何等珍贵,怎能轻易送人!
陆景云紧接着说:“我娘说一书一世界,一页一乾坤,书中未必有黄金屋,但一定有更好的自己,多读些东西总不会是坏事。”
郑如堇张口欲拒,却又被陆景云打断:“对了,听说郑大人喜欢收集砚台?府上刚得了方端溪老坑的紫石砚,正愁无人品鉴,也一并送过来。”
武成侯夫妇怎么也想不到,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孤本和砚台,就这么被儿子轻飘飘地送人了......
得子如此,何愁不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