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湖心亭，待客的茶具还未撤下，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郑如堇转身面向陆景云，行礼道谢：“今日多亏了陆世子帮忙，大恩不言谢。”

陆景云斜倚在朱红的栏杆上，一身朱红锦袍虽然因掉毛显得有些干瘪，却仍将他的身姿衬得修长。

他手腕轻抖，折扇不偏不倚地遮住了半张脸，但檀木扇骨却压不住他那疯狂上扬的嘴角：“不过是顺手的事，没必要谢来谢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菩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陆世子现在美得要冒泡。

男人的个子很高，郑如堇只到他胸口，因此只能仰着头说话：“陆世子，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陆景云垂眸就能数清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细又长，像极了观音净瓶中垂下的柳条。

“问什么？”他学着平日里隋景策讨女子欢心的风流模样，故意倾身逼近半步，腰间错金银螭龙佩撞上她束腰的禁步，“问郑小姐为何要帮姚舒涵？”

“还是为何要替崔蔓月做事？”

“亦或者是你索要郑家路引的意图？”

他每抛出一个问题，就逼得郑如堇后退一步，首到撞上身后的菊花架，腕间银镯撞出了空灵的颤音。

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眸近在咫尺，眼神特别清澈，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好似全然未被黑暗侵染过。

让郑如堇好生羡慕。

她心中暗暗想着，此人若不是恶名满京城，仅凭高贵的出身和这副俊俏的长相，定能让京城贵女趋之若鹜。

白璧虽然有瑕，却也是难得的珍品。

陆景云见她神色变幻，以为她不喜人举止轻浮，心里 “咯噔” 一下，马上收起折扇，耿首地说：“我不会对别人的过去刨根问底，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窥探的秘密，待你想让我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郑如堇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陆世子，你见微知著，人很聪明。想必你早就应该猜到，要杀害姚舒涵的人是崔相，这样帮我，就不怕得罪崔相？”

陆景云耳朵里只听见了前面半句，顿时俊颜微红，扣着扇柄扭着身体说：“还好啦，也没有你夸的那么聪明。”

郑如堇：……

他一会一个样，是怎么做到比女人还善变的？

“然后呢？”郑如堇试图把话题拉回来。

陆景云挠了挠头，茫然地问：“然后？什么然后？”

郑如堇好想收回刚才夸他聪明的话……

这人是真的不禁夸，只一句话尾巴就能上天。

突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顾晴岚，刚才姚大人说你身体不适，我看你健步如飞，到底哪里不适啊？”冯远那大嗓门在寂静的湖边显得格外响亮，他边喊边追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

只见女子回身，双手叉腰，气愤地说：“你怎么这么多事！我一看见你就浑身发抖，行了吧！”

郑如堇好奇地看了过去，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不停地斗嘴，还有一个公子哥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

陆景云见她感兴趣，便凑近介绍道：“走在前面的是兵部左侍郎府上二小姐顾晴岚，后面的是忠武将军之子冯远，他们二人自幼定亲，吵闹惯了。走在最后摇扇子的傻子是中都护之子隋景策，他属狗的，逢人就咬，你可得离他远点。”

隋景策惯会花言巧语，花楼的红颜知己一个又一个，陆景云生怕郑如堇被他骗了去。

接着，冯远贱嗖嗖地说：“看到我就浑身发抖？你是不是对我芳心暗许啊！咱俩自幼相识，没想到你竟对我情根深种。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顾晴岚立刻气急败坏地伸手打他，嘴里还怒骂：“你这个纨绔子弟，狗才看得上你！”

冯远回嘴道：“你才是京城母夜叉，谁要是娶你，谁就是狗！”

隋景策跟在后面无奈地摇头，这两人一见面就吵架，闹得他脑仁疼，劝阻道：“两位祖宗，你们小点声吧，这又不是自己家，让别人听到像什么样子。”

顾晴岚和冯远同时回头吼他：“要你管！”

隋景策手持羽扇，一脸嫌弃地说：“你们还真是破锅配烂盖儿，天造地设的一对。”

冯远马上反击：“你自己脸比屁股大，还好意思埋汰别人。”

顾晴岚也不甘示弱：“可不是，拿个破扇子，活脱脱的癞蛤蟆插鸡毛掸子，长得丑玩的花。”

隋景策满脸无语：“你们两个一起攻击我，有意思吗？”

顾晴岚和冯远同时撇嘴，“你活该！”

隋景策：？！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郑如堇想起在自家花园初次见到三人的样子，一个个摇头晃脑、轻浮得意，活像街边混混。

如今细细看来，倒也是真性情，个个都率真可爱。

随后她又想到观音寺杏树上挂着的许愿红绸，“信女愿用十斤肥肉换冯远金榜题名”。好像就是这位顾小姐写的。

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