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线条优美的唇角轻轻上扬,形成一个迷人的弧度。
他优雅地端起茶杯,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仍然是紫笋茶,汤色鲜亮,口感甜爽,让人难以忘怀。
茶如其人。
他忽然问道:“我方才在你屋内看到一幅雀上枝头的挂画,可是你画的?”
苏念没想到他片刻功夫就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缓缓点了点头。
“那幅画上的落款写着’念今心’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李珩的问话让苏念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久到李珩以为她不会回答。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苏念终于开了口:“娘说心在今时今地,即为念。她为我取名苏念,小字今今,是为今在父母心上之意。”
李珩听后一愣。
“今今。”简单的两个字在他唇齿间辗转,有些玩味。
苏念浑身绷紧。
时下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
通常只有婚配男女才能通过媒妁之言知晓对方的名和字。
李珩突然意识到苏念在示弱,他眸光不由得幽深起来,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苏念见他目光灼热,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再与他对视。
关于她的事,太久没人问起,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
但今晚韩世泽对她起了歹念,让原本就困难重重的和离愈发艰难。
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举步维艰。
她今日的言行,己是不守妇道,会被世人所不齿。
然而即便有违礼教,她仍然想赌一把。
赌李珩的心思。
赌他能助自己脱离火海。
李珩看着她仓惶哀婉的神色,心中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你想让我为你撑腰?”
苏念见他一下就听出了自己未尽之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咬了咬下唇,臊得满脸通红地点头:“是,我可以盯住韩世泽,请你尽快助我和离。”
这是他们下午被打断的对话,李珩很想试试她的胆量,抛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如果我出尔反尔,并非良善之人,你又当如何?”
苏念轻轻抬眸,眼中一瞬间就水汽氤氲,仿佛一池春水被轻轻触动,泛起丝丝涟漪。
她声音轻若蚊蝇,却无比坚定:“如果看错了人,我认。”
前有狼后有虎,唯有放手一搏,才能搏一线生机。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跟着韩世泽一起流放岭南,纠缠一生,不死不休。
李珩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响,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
他攥紧手里的杯子,沉默良久才继续问道:“你身陷牢笼,怎知我不是在炼狱。与我合作,就不怕引火烧身?”
想要与虎谋皮,总不能畏首畏尾,临阵脱逃。
苏念鼓足勇气首视他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纵然引火烧身......我也认。”
李珩闻言,忽地轻笑出声。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聪慧机敏。
再次见面,她精通医术,大胆施救,全然没有普通妇人的拘泥忸怩。
第三次见面,更是当众拆穿许婉儿的奸计,提出和离。
苏念很特别,聪慧、大胆、果断、狡猾,比他见过所有的女子都特别。
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试探。
没想到她竟猜出了自己的心思,还加以利用。
不得不说,这样聪慧狡黠的女子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苏念,从今往后,你在我面前不必藏着掖着,让我看看你的爪牙。”
苏念蓦然一笑。
呵,不必藏着掖着。
男人不都喜欢许婉儿那样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女子吗?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凌厉地问:“若我亮出爪牙,你就不怕被抓伤?”
李珩悠然自得地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方才挑眉回道:“猫的爪子再利,也只能抓老鼠。而我,是隐匿在山中的野狼,早己练就一身坚韧厚实的皮毛,你不妨抓抓试试。”
相较于方才那副无助绝望的模样,此刻的苏念无疑更加生动鲜活,浑身散发着生命力。
在这张贤惠的皮囊之下,倔强的灵魂才更令人心动。
他不是韩世泽之辈。
不怕被利用,也禁得起算计。
端看她有多少本事和能耐。
“今晚,台谏官张文忠之子张永智暴毙家中。张永智死前曾与贾汇安和韩世泽共同赴宴,期间三人发生口角,韩世泽将他从二楼推至一楼。”
说到此处,李珩突然颠覆了之前要保韩世泽的打算,接着说道:“明日一早,我会让大理寺上门逮捕韩世泽入狱,你只需将与韩家接触过的人详细报给我即可。”
“你......不是打算将他立成一面旗帜,好用于招兵买马吗?这样做,会不会打乱计划?”
李珩唇角一扯,笑的很张扬,“有些人烂泥扶不上墙,只配混在土里过日子,我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计就计。”
他蓦地前倾,“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今晚的事情再发生。”
苏念身子微微后仰,点头答应:“今晚我没有防备,以后不会了。”
李珩将桌上最后一口茶喝尽,起身看向窗外的桂花树,说道:“韩家少夫人于危难之际不离不弃,在转危为安后不恋荣华,转身离去。就好比树上的枝叶,长在树上是一身傲骨,掉落下来是一世自由,好生令人羡慕。”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却为苏念指出一条路。
苏念虽然不清楚李珩的底细,却很羡慕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眸光也深沉了几分,紧接着展颜一笑。
世上唯一的公平,就是拿你有的,换你要的。
终有一天,她也会这般从容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