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忽而一笑，然而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看到的是虚妄，往往是真实。

看到的是真实，也许是虚妄。

世间万物，皆为虚幻，唯有看破虚妄，方见如来真身。

李珩看似放荡不羁，却在郊外动了恻隐之心，将一群浪荡子弟引走，让她免受骚扰。

苏念一首活的小心谨慎，却在雨天的庄子阴错阳差地救了他，让他得以稍作喘息。

而后两人的命运便有了交集，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因缘巧合，最终结下了今日被救的果。

今晚若真让韩世泽得逞，苏念几乎都能预见自己惨淡的后半生。

整日操劳，不得善终。

李珩见她流泪，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想从袖中掏出帕子，却发现衣服不是自己的。

一通翻找之下，只从里怀摸到糕点，于是走近问道：“这是我刚买的樱桃煎，店家说酸甜可口，你要不要尝尝？”

苏念看着他手中的樱桃煎，迟疑着没敢接。

他一个未成亲的男子，怎会买蜜饯？

难道是给府中姬妾的？

李珩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异样的眼神，连忙解释：“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李莳也，最喜甜食。所以每当看到街边的糕点甜食，总会买些给她带回去。”

他从中挑出一粒最大且圆润的樱桃送到苏念手中，轻声说道：“店家夸口说他家的樱桃煎是方圆十里最好吃的，你尝尝，若觉得不好吃，我就回去找他算账！”

李珩将话说的凶狠，目光却始终温润，好似在哄孩子。

苏念心想，这人无论是好是坏，对待妹妹一定宠溺极了。

是个好哥哥。

她接过樱桃，缓缓放入口中咀嚼，眼泪却流得更凶。

李珩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连忙举起袖子替她擦泪，“这是怎么了？难吃的想哭吗？”

苏念看着他，摇着头掉眼泪。

“难道是觉得这三年委屈？”李珩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地劝说：“韩家于你，只是涉水而过，不代表你要拥有这条河。不对......那是条臭水沟。”

苏念继续摇头。

“难不成你还喜欢韩世泽？”李珩眉头己经快夹死苍蝇，“错的人来来去去，对的人才会停留，他不值得你喜欢。”

苏念依旧摇头。

李珩有些气馁，“到底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念将嘴里的樱桃咽下，哽咽着说：“以前父亲常常在下值后给我买蜜饯，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一模一样。”

只是自从父母双亡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

物是人非，让她悲从中来。

李珩看着她泪水纵横的脸，顿时觉得妹妹也没那么难哄，只能轻拍她的后背，柔声说着：“喜欢就多吃几颗，若是让外人看了去，还以为市井流氓在欺负良家妇女呢。”

苏念终于破涕为笑，“无地者为流，无房者为氓，你有房有地，哪里是流氓。”

“苏......”李珩想唤苏夫人，突然又觉得别扭，转而说道：“还能调侃我，看来是心情好些了。”

苏念躲开他的手，转身擦眼泪，嗡声嗡气地问：“李大人这么晚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珩收回自作主张的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有事相商。”

再次转身时，苏念神色己恢复如常，只是两双眼睛红彤彤的。

“还请李大人移步，我们到外室说吧。”

这间内室韩世泽都未曾来过几次，如今在床前与外男说话，苏念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李珩不置可否，老实地跟在她身后，略微思索后说道：“你可以叫我怀瑾。”

苏念侧头问道：“可是出自'怀瑾握瑜兮，君子如珩'？”

李珩点了点头，“父亲说，君子应该有如瑾瑜般纯净的内心，且身怀绝技，还要像璀璨的珩星般耀眼。”

苏念脑中回想起“位卑权重、擅宠害政”八个字。

李父的愿望......目前好像有些偏差。

“假以时日，李将军终会如愿。”

李珩的脚步突然停下，“你真的这么认为？”

他的名声可不好。

“嗯。”苏念浅笑着给他沏茶，顺手指了指书架上的《礼记》，说道：“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廉而不刿，义也；瑕不揜瑜，瑜不揜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圭璋特达，德也。”

她将茶杯放到李珩身前，“当初你见我遭人调戏，没有视而不见，可见心中有仁义。这么晚还心存公事，可见忠于朝堂。今晚......你能仗义出手，救我于水火，可见品德高尚。你谈吐文雅，言之有物，当得起'怀瑾'二字。玉有十德，却也会微瑕。人也有多面，外人只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说到最后，苏念认真的看向他，“你是谁，不用外人评说，时间总会见证。”

听了她的话，李珩只觉心头发痒。

好像有些......

相见。

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