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卧室门被打开，双手握住助行器两端的唐虞循声“望去”。

“秦嘉明？”他下意识去呼唤自已熟悉的人名。

其他人都在楼下围绕着杜月朗转，只有秦嘉明会一直陪着自已。

来人没开口，稳健的脚步声陌生，唐虞立刻意识到他不是秦嘉明。

唐虞抓住助行器的手紧了紧，露出防备。

来人在他的面前停下，唐虞不知道对方与他的距离极近，两人之间只隔着半步的距离。

“是我。”杜月朗开口，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眼神细细描绘着唐虞白皙的面容，眼中带着深深的克制。

“杜月朗？”唐虞明显怔愣一下，这声音太近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是他的双腿无力，没撑住身体，整个人往下沉，他抓着的助行器也被带着要摔倒。

唐虞“啊”地发出一声叫，双眼害怕地紧紧闭着，等着疼痛的到来。

这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将他扶住。他的大半个后背贴到了杜月朗宽阔硬挺的胸膛上，姿势格外暧|昧。

杜月朗好似没察觉到怀里人僵住的身体，自然地扶着他起身。唐虞身上甜橙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另一只抓住助行器的手用力，带着助行器跟人一块儿站起来。

唐虞的双腿方才就软了，现在使不上什么力气，杜月朗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到了床上。

这中间唐虞窝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要是主角讨厌他，这时候直接张开双手，他就会狠狠摔到地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等唐虞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垫，他立马从男人怀里往床里面翻，离杜月朗远一点。

杜月朗收回自已空荡荡的双手。

他装作一副平静的口吻询问对方，“你没事吧？”

唐虞连忙摇头，“没、没事。”

“你怎么上来了？秦嘉明呢？”

唐虞单独面对杜月朗很不自在。这是小动物在面对比自已强悍的对象时生出来的戒备。

杜月朗找了个椅子拉开坐下来，动作自然的不像是头一回来，“他去厨房帮忙了。”

唐虞干巴巴地回应：“哦。”

屋子里的空气都跟着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不流通。

杜月朗双腿交叠在一起，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唐虞的房间。他从没来过这里。

可另外两个男人倒是来过许多回。

宽大的充满阳光的阳台上，放着一把可以调节的实木躺椅，旁边有一张小茶几，一把带着垫子的椅子。

小茶几上放着一本书，一个播放器，还有一盘吃了一小半的果切。椅子跟躺椅正对着。

杜月朗都不需要自已动脑想，就知道这多出来的椅子是秦嘉明的专座，那小茶几上的书也是。

熟悉的大学课本映入他的眼帘。他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

唐虞卧室的面积很大，这里跟时明远第一次上楼见到时比起来，现在东西更多，也多了许多零碎的柔软的小玩偶。都是秦嘉明买的。唐虞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都被各种动物小玩偶大玩偶占据。现在天气还冷，床上铺着可爱的鹅黄色毯子。

还有同色系的枕头和被子。

这些上面都是干净的甜橙气味。

唐虞卧室里面干干净净的，床和其他家具的边缘都被柔软的厚实布料包裹，地毯干净整洁，唐虞可以直接赤脚在上面走。

这些都是秦嘉明细心打扫的。

杜月朗看了眼自已的脚下，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换上专门的一次性拖鞋，地毯已经沾了他鞋子下的不少灰。

杜月朗唇抿了下，因为自已在唐虞面前做错了事情而不好意思。

唐虞没听到杜月朗的动静，他心里紧张。手不自觉地掐着床边秦嘉明给他买的超大鸭子玩偶，黄色鸭子那一块的毛都要被他揪秃了。

秦嘉明去哪儿了，怎么还不上来啊！

他就是不想对面对杜月朗，所以才之前在楼下一直小声催着秦嘉明带他上来的。

他想的很好。他上来的时候跟爷爷奶奶说自已好累，想上楼睡觉。

爷爷奶奶他们一听，立马心疼自已，连忙说让他晚上直接在房间里面吃晚饭，不用下楼。

唐虞心里一盘算，那这样到杜月朗离开，他都不用再去跟对方见面，这可太好了。

结果乐极生悲，他没想到这人怎么就上来了。

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炮灰，何德何能吸引到主角攻的注意力。

“小虞，你是不是怕我？”杜月朗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唐虞感到熟悉，他好像在哪儿也听过。

唐虞拉回了自已飘走的思绪，乖乖谨慎地回答：“没有呀。”

他故意夹了一下，假装自已挺活泼的，好像挺欢迎杜月朗的到来。

但他丝毫不知道，自已心里想的所有心事和真实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根本一点都不会藏。

杜月朗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这会儿在想什么。

此刻的唐虞满脸都是“这人怎么还不走啊，他真的好烦呀，我真的好尴尬啊”的表情，纠结地不得了。

杜月朗没忍住，笑了下。

唐虞听到他的笑声，觉着莫名其妙。

他的表情又变成疑惑，脸上明晃晃写着“他有病吧”这几个大字。还又往床里面缩了缩，上半身几乎都要陷进那只，体型庞大却放大了几倍可爱的鸭子怀里。

杜月朗伸手捂住了嘴巴，克制住自已的笑容。

“你的腿恢复得还好吗？”杜月朗找话题想跟他聊天。

唐虞：“……”

唐虞受宠若惊，主角这是在关心我？

他干巴巴地回答：“还好吧。”

这都问的什么问题啊，杜月朗都不会自已看嘛？

“那挺好的。”杜月朗的话让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唐虞都开始替他感到尴尬，手又去揪鸭子柔软的毛发。

“秦嘉明他什么时候上来啊？”唐虞跟杜月朗待在一起，格外想念楼下的秦嘉明。他没忍住，问了杜月朗一句。

只是话刚一说出来，他这才觉得自已不该当着杜月朗的面讲。

秦嘉明跟杜月朗之前是男朋友关系，现在已经分手了。这事情他是知道的。

因为前几天秦嘉明抱着他在病房里面亲他，跟他表白了。

唐虞内心敏感，他其实对秦嘉明，如此尽心尽力照顾他的行为有所猜测。

秦嘉明也是真的丝毫不嫌弃他双眼失明，又双腿瘫痪。

他有时候晚上睡觉前喝了水，第二天就会不受控制地弄脏裤子和床单。第二天如果自已没有醒，秦嘉明就会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拿去清洗，再换上干净的，不弄醒自已。

秦嘉明知道他是不能接受自已变成这样的。每一次自已要是发现了，就会哭。

秦嘉明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是出现在自已身边，唐虞记得自已难过的时候，秦嘉明总会抱着自已安慰，哄着自已。

也不管他身上脏脏的，会不会弄脏他的衣服。一直到他情绪稳定，不哭了才会给他换掉脏衣服和床单，还会夸他哭得时间一次比一次少。

唐虞听了都哭不下去，恼羞成怒要去扑打对方。秦嘉明总会包容自已，笑着坐在床边，任由自已捶他。

像是这些让他觉得糟糕的细节还有很多，可秦嘉明每一样都处理得很好。

唐虞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和时明远在一起时，不一样的微风细雨。

如果时明远是骄阳一样热烈，那秦嘉明就像是融化的水一样包容。

唐虞真的很难不被秦嘉明的细心照顾打动。

所以他知道秦嘉明喜欢自已后，他害羞地同意了。

自已干嘛要在杜月朗跟前提到秦嘉明名字，啊啊啊，这多尴尬啊！

唐虞的脸开始发烫发红，他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这温度已经能热熟鸡蛋了。

啊呀！自已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主角攻不会觉得自已在故意挑事吧。

唐虞心里头不安，脸上的红晕又很快退了下去，被自已吓的。

他可一直都记得自已在世界线里面跟主角作对，成了一个早死的小炮灰。

唐虞在床上，脸色翻来覆去地变化着。

杜月朗就瞧见唐虞当着他的面红了脸，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满是羞赧。还没等他多看几眼，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瓜子里面想了什么，又白了脸。

自已正坐在唐虞正对面，直接将对方所有情绪都收入眼底。

唐虞担心杜月朗的态度。而对方接下来的表现，跟唐虞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杜月朗极为冷静，口吻随意地像是在讨论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跟自已有过两年感情的前男友，“他吗？估计还要再等一会儿。”

事实上，秦嘉明是被王妈临时叫过去厨房帮忙。王妈他们要做一家人吃的晚饭，秦嘉明只负责唐虞的生活琐事，王妈喊他过去给唐虞做烤奶茶还有泡芙当作下午茶垫垫肚子。

秦嘉明没有个半小时没法上来。

唐虞手摸到了小鸭的翅膀，捏了捏，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闷闷不乐，“好吧。”

唐虞话音刚落，就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

杜月朗走到他的跟前，问道：“你刚刚是在自已一个人做康复训练？”

唐虞随着他的靠近，心也不断上提，“嗯、是的。”

杜月朗对他的态度很自然，不像是对待一个没见过几回的陌生人，倒真像是一个哥哥在对待弟弟一样的亲近。

“有医院给的康复表吗？我正好有空，可以陪着你锻炼一会儿。”

他说的是陈述句，话语里没有给唐虞拒绝的机会。

但唐虞现在的性格比以前要外向勇敢许多，不再是之前那个杜月朗一做什么，他就会被带着跑的人了。

他被秦嘉明哄着、夸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无论怎么对秦嘉明大声讲话，秦嘉明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只会温柔耐心地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秦嘉明要做什么事情，都是跟他商量着来，每件事情都会问他的意见，考虑他的感受，尊重他的人格，绝对不会像杜月朗现在这样，问都不问他，就要直接给他做决定，定下来一样。

这货比货确实得扔。

唐虞一听他这么说，立马不干了，“不用。”

他的眉头蹙起，“这些得专门学过的人才可以帮我，你不行的。”

杜月朗的眸色沉下来一点，“秦嘉明学过？”

他不记得秦嘉明会这些。

唐虞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怀疑，他很维护自已现任男友的，“跟你有关系吗！”

他声音大了些，“他照顾我好久，早就学过了。”

唐虞立马意识到自已这个小炮灰在质疑主角，他害怕世界线的后续发展，毕竟杜月朗之前不回唐家，可现在又回来了。难保这可能只是发展线有了改变，但也只是推迟，之后还是有可能会回到正轨的。

唐虞这么想着，声音又跟着软了下去。

“没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秦嘉明他有学过的，在康复医院里医生和护士都夸他学得快，很厉害。”

唐虞毫不痕迹地在主角面前夸了一波自已的男朋友，心里其实发虚着。仔细想想，其实这也算是自已撬了主角攻的墙角吧？主角攻不喜欢自已是应该的。

他刚刚问自已要不要他帮忙做康复，说不定就是为了报复他，或许会偷偷捏他掐他的腿！

唐虞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脸上表情一点都没有收敛，全都被杜月朗这个当事人看了个正着。

杜月朗定定注视着他的这一张因为秦嘉明而生动的脸，心中起了巨大波澜。

唐虞不知道自已对他的心思，他根本不懂在喜欢自已的人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好，会更让人嫉妒，也会更让人想对他做些什么。

“砰砰砰”卧室的门被敲响了，杜月朗陡然回过神，秦嘉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少爷，我来送下午茶了。”

秦嘉明说完话，伸手就要去开门，门这时从里头打开，杜月朗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秦嘉明面上一点表情都没变，对杜月朗在唐虞房间里没有一点意外。

他脚上穿着一次性拖鞋，将下午茶放在了唐虞的床头柜。

“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下午茶的香味顺着飘到了唐虞的鼻尖，唐虞吸了吸鼻子，鼻腔里都是甜滋滋的气味。

秦嘉明分明是才来的，可他一进来，就给唐虞摇起床板，准备小桌子，拿刀叉等等，这一系列动作流程做得如鱼得水，赏心悦目。

直接衬得在一旁杵着橡根木头，什么都不做的杜月朗才是那个刚来的。

“有泡芙还有烤奶茶。奶茶是玫瑰味道的，你之前说想要试试，我今天就做了一回，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做，王妈说这些天气温还没怎么上来，多喝点烤奶茶可以暖和身体。”

杜月朗瞅着秦嘉明自然地挤掉了自已的位置，还直接坐在了唐虞的床边，跟唐虞温声细语地说了一大堆话。

他想到刚刚在走廊秦嘉明冷眼跟自已翻旧账，说以前他们相处时的冷漠。秦嘉明这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叫杜月朗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秦嘉明估计现在都不知道，他自已现在就跟野外求|偶的公孔雀没什么区别。都是在花枝招展地开屏。

只是这是在做给谁看呢？唐虞吗？他能看得见吗，就做这些。

杜月朗的脚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走不开。

他像是小偷一样，窥探着萦绕在别人之间的幸福，而心生波澜与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