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陆明艳凌晨口渴，醒来去厨房倒水喝，刚一打开客厅的灯，就被坐在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她忙拍了拍自已的胸口，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已儿子。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还没天亮呢怎么不去睡觉？差点把妈妈吓到。”

陆明艳走到自已儿子身边，就见她儿子脸色不对。

时明远蹙着眉头，那张俊美的面庞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的脑袋有些疼，一阵一阵的，心里焦躁不安。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要去找寻什么。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陆明艳没听明白，她关切地坐到儿子身边，拍拍儿子后背，“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妈去给你拿药过来吃。”

她起了身去翻柜子，时明远双手抱着头，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外面。

他总觉得今天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是他想不起来了。

“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个什么人？”时明远自言自语。

他没有问他的母亲。以前他也有其他关于以往的问题，他的妈妈没有回答。

他看得出来，他妈妈不想让他想起那些事情。

陆明艳拿着药，正巧走过来听着了，心里头就是一紧。

医生可说了，她儿子脑部的情况现在看着恢复还算不错，但稍微有点刺激，或者是不断回想，就有可能会导致记忆紊乱崩塌，极有可能变成傻子疯子。

时明远当初受到的伤太重了。医生建议最好是在现在空白的一片上面，重新构建出新的记忆，覆盖掉以前的。

他们夫妻两人为了儿子，便直接在国外安顿下来。也跟唐家断了联系。

其实仔细想想这事情是他们家做的不对。

两个孩子出了车祸，唐虞一双腿没了，唐恬月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他们时家却要悔婚。

可她作为母亲，得知了车祸原因根本没有办法不去埋怨唐虞。她儿子是为了唐虞才那么累，疲劳驾驶导致车祸的。她儿子伤了那么重，唐虞一双腿……欸，也是天意。

陆明艳将手里的药片放到了自已儿子手上，温声道，“吃吧。吃了睡一觉就不疼了。”

她又去给儿子倒水。

唐虞没了一双腿就算唐家夫妻两个人再厉害，唐虞也是废了。

她儿子娶一个废人不妥。

以前那孩子还有自理能力，能跑能跳，能哄着自已儿子高兴。现在娶回家就是要当祖宗伺候的。

她儿子有了这媳妇，以后出去都没办法在其他人面前挺直腰板。

陆明艳又想到了现在负责她儿子病情的，内维医生的女儿娜塔莉。

娜塔莉担任内维医生的助手，另外还在医科大学教书，不仅年少有为，长得阳光漂亮，更是喜欢她儿子。

上次时明远睡着，那小姑娘进去给他换药，她在门口可都瞧见了。那姑娘光是看她儿子睡颜都好久，还偷偷趁着病房里没有人去握她儿子的手。

要是儿子能喜欢人家，那也挺好的。

陆明艳将自已活泛的心思压下来。

她端着水杯到儿子身边时，桌子上的药片没了，时明远喉咙上下吞咽，没要喝水，直接干嚼了。

药片是苦的，干涩的，可这些苦压不住他的头疼，还有心里的荒芜感。

时明远捏了捏自已的手心，“妈，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

陆明艳仔细想了想，摇头：“没吧。也不是家里谁的生日，也不是……”

“生日”这两个字一出来，时明远的身体就是一颤，陆明艳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她脸色僵住，难不成她儿子什么都忘了，还记得唐家那孩子的生日？

不会吧。是今天吗？

可惜她早就跟唐恬月断了关系，看不到唐恬月的社交圈了。

陆明艳拿纸给儿子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别多想，你要多注意自已的身体，别让爸妈担心。”

“妈。”她儿子的声音发抖，“我想回国看看。”

时明远刚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只说是失忆，少刺激。

陆明艳跟老公进去看儿子。从小到大都令她骄傲的儿子躺在床上身上满是固定的绷带和石膏，虚弱极了，还疑惑地问她，她是谁。

陆明艳没有绷得住，哭着跟时明远说自已是他的妈妈，他是出了车祸，身体受伤严重，又导致失忆，来国外看病的。

他儿子又问车祸里有其他人吗？

陆明艳那时想到同样出了车祸，生死未卜的唐虞，下意识将对方的存在痕迹抹去了。还是别让儿子知道了吧。省得儿子受刺激。

只摇了摇头，用手帕遮住半张脸挡住儿子的视线，擦眼泪，“没有的。”

陆明艳不愿意让时明远回去，她认真了脸色，“回国做什么，内维医生过两天还得给你复诊。”她又小声说话，“前两天妈妈出门碰到了娜塔莉，她还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呢，想见见你。”

时明远心中无端起了烦躁，这是他没有被满足自已的未知，以及被迫听见自已不喜欢的内容的心情。

“妈，我对娜塔莉没有想法。”时明远垂下头，双手弯曲压在膝盖上，身体往前倾。男人的手指在颤动，他的眼睛略微发红，藏在额前的碎发里，没让自已母亲发现他的脆弱。

“没事的，你就当认识一个朋友，单纯聊聊天就行。娜塔莉是大学医科老师，工作稳定又崇高，挺好的。人家也长得漂亮，对人也有礼貌，你改天要是不忙，可以跟人一起出去逛逛街什么的……”

陆明艳的话还没有说完，时明远就从沙发上起来往外面走。

“明远！明远！”陆明艳追着儿子身后跑，“你别跑，你别跑，小心腿啊！”

陆明艳瞧见自已儿子跑得磕磕绊绊，心顿时就发酸了。

时明远腿刚好没多久，根本跑不了多远，很快就被她追上。

陆明艳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臂，眉头紧锁，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怎么了，别跑啊，你好不容易骨头才长好了，这要是又裂开了可怎么办！”

时明远喘着气，眼前因为剧烈疼痛而一阵阵发黑。

但他咬着牙，没有弯下自已的腰，只是他的声音却不像是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妈。”

他说，“你告诉我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陆明艳立马紧紧闭上了嘴巴，撇过脸去不敢看自已儿子。

时明远刚刚发疯一样跑出来，可把她给吓坏了。

“我醒来之后，就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脑子里也是空荡荡的。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对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时明远用了好几个“非常”来形容自已的心情。

他的眼睛红了，腿部剧烈的疼痛令他无法再行走。男人慢慢蹲下来，往日意气风发的人这一瞬间变得脆弱不堪，“妈，我想回国。”

陆明艳捂住了嘴巴。

为什么他以前的什么都忘记了，唯独还记得跟唐家的那个孩子有关的事情。

陆明艳眼睛一眨，眼泪扑簌簌往下流，“等你腿好了好不好。等你都好了，妈妈就带你回国。”

时明远咬着牙，双腿打颤地站起来，陆明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女人身形瘦弱，这时候的力气却格外大，“你听妈妈的好不好，你别动，妈妈喊人过来扶着你回去。”

时明远额角的青筋都疼得绷出来，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用力一甩，陆明艳被他挣脱差点摔倒在地上。

女人心慌意乱，朝着别墅的方向大声叫：“来人啊来人啊！”

时明远越走越快，快到门口时都跑着的，额头上都是疼出来的汗，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才刚到家门口，身体一软，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痛晕厥了过去。

陆明艳听到一声响，心惊肉跳，转头瞧见倒在地上的儿子，嘴里发出一声惨叫“明远”。

她立刻去抱儿子，只敢趁着儿子昏迷听不见，才能撕心裂肺地哭嚎，“别这样，妈妈求你了，把他忘了吧。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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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与国内之间有着很大的时差。时明远那边是凌晨，国内都已经到了下午。

秦嘉明给唐虞盛了一块蛋糕，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唐虞端端正正坐在他跟前，眼角眉梢都是期待。

这是第一次除了跟自已家人、保姆之外的人一起过生日。

唐恬月坐在他的身边，另一边是唐父。秦嘉明则跟其他保姆站在一旁。

王妈和保姆们笑着对小少爷送上祝福。

“过了今天小少爷就二十岁了！恭喜小少爷又长大了一岁！”

“希望小少爷以后每天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秦嘉明唇角上扬着，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唐虞，他长得好，一身清冷化作成了温柔水。

“希望以后我们都可以陪着小少爷过一年又一年的生日。”

“希望以后我可以一直陪着小虞，不错过有关小虞任何一天重要的日子。”

唐虞捏着小勺子的手顿了下，耳边秦嘉明的话语，有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时明远的声音跟秦嘉明重叠起来，一左一右在唐虞的耳边响起。

唐虞脸上的高兴期待地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小虞？小虞？你怎么了？”唐恬月跟王妈说笑着，谈论着晚上去哪一家饭店订包间，一转头就被唐虞脸上的泪吓了一跳。

不只是唐恬月被吓了一跳，秦嘉明的心也跟着被揪紧。

唐虞听到妈妈的声音回了神，他摸了摸自已的脸，手上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已竟就这么哭了。

他自已都觉得不可思议，过生日本来该高高兴兴的才对啊，“我，我也不知道。”

“我……”他才说了两声，声音就莫名哽咽了，有一股猛然窜出来的巨大悲伤席卷了他，“妈妈，我胸口、好难受啊。”

唐虞的手捂着自已的心口，察觉到了窒息感。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突然紧紧抓住了，用力地捏紧。

唐虞的脸色突兀变白，唐恬月刚摸到自已手机准备找医生，就看到秦嘉明已经给家庭医生还有他们家常去的私立医院打了电话。

“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秦嘉明让自已表现镇定，可是眉眼间的急躁根本隐藏不了。

唐恬月看了他一眼，根本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叫人抱着唐虞出门，秦嘉明二话没说，直接上前一步抱起了唐虞。

唐虞手里拿着的小叉子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秦嘉明抱着人就往外面去。

原本是走的，后面越走越快，成了跑的。

唐虞身体本能地缩在他怀里，因为突然疼痛，身体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攥住了男人的衣服，手指用力而泛白。

现在正是春天，秦嘉明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有温热的感觉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秦嘉明知道是唐虞哭了。

唐虞的嘴唇动了动，秦嘉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放慢了脚步，不让旁边匆匆而过的风将唐虞的声音吹跑。

秦嘉明弯下腰，几乎要将自已的耳朵贴在唐虞的唇上，这才依稀听见了几个字，“明、远……”

秦嘉明的脚步停下，眼皮发红，眼神阴沉地像是突然变了的天气。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为什么？

是自已对他还不够好吗，怎么又想起时明远了呢？

他已经将自已所有可以给唐虞的都给他了。

秦嘉明目光注视着怀里的这张脸。这是他喜欢的人啊。

这几天分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解，可从唐虞口中说出来的“明远”两个字，令他根本无法做到自欺欺人。

“小虞。”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哑了，他问唐虞，“你喜欢我吗？”

“你有一点喜欢我吗？”他的声音很轻，害怕得到一个自已不敢接受的答案。

唐虞没有听到，他深陷在突如其来的悲伤里，脑子里全都是时明远。他有一种心慌感，时明远好像是出事了。

唐虞捂着自已心口，难受得要喘不上气。

秦嘉明抱着人又往前走，早春的风微凉，吹拂在他的脸上。他觉得有些冰，便将怀里人的脸贴在自已胸口，不让风吹到他的脸。

秦嘉明察觉到自已下意识的举动笑了。

自已真是犯|贱，人家不喜欢自已，自已还想要继续照顾他。

唐虞的心里还想着时明远。

他现在见到唐虞为时明远哭，那以后什么时候唐虞也能为自已哭一回呢。

秦嘉明的身体因为这个想法而颤栗发抖。

唐恬月和唐父他们很快就赶上来，唐父开着车，唐恬月下车打开后车门，“快，你们快上来！”

秦嘉明回过神，胸口又闷又沉，但他抱着唐虞的手臂很稳，上车没磕碰到唐虞一点。

唐恬月也跟着上来，给自已儿子戴上了呼吸机。

过了一会儿，唐虞的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些。

唐恬月看着秦嘉明，眼神有些复杂。她代替唐虞对面前的大男孩道谢，“谢谢你小秦。”

秦嘉明想要笑，但他扯了一下唇角，没笑出来。

他便放弃了。

“没什么，这是我本职工作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