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大婚那日,听说宋婉宁在萧府门前枯坐了一整夜。

她以为我只是为了气她,才将如今的妻子娶进门。

其实,我早已放下。

如今,只不过是想为萧家留后,给母亲一个念想。

妻子很好,她知道我命不久矣,每日尽心照顾,对母亲也恭顺。

相看那日,她说她只是想逃离那个让她窒息的家。

只求为我延绵子嗣,照顾婆母。

我们不谋而合。

婚后三个月,妻子便有了身孕。

母亲很高兴,日日来正院与她闲话。

我的身子开始出现问题。

每日咯血,头痛欲裂。

宋婉宁每日都来萧府门口,我没有见她。

听说她拒绝了宁王安排的亲事,日日在房中抄写我从前的诗作。

妻子劝我见见她,只当留个念想。

我拒绝了。

有些人,这辈子也没有再相见的必要。

淮安出生那日,天空下起了雪。

我看了眼他胖嘟嘟的小脸,提笔写下了奏折,请求圣上在我死后将国公府的爵位传给他。

弥留之际,我看见了宋婉宁惨白的脸。

一年不见,她仿佛苍老了很多。

“行之,你睁开眼,看看我,可好?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其实一直爱的都是你……若不是当初被崔钰诓骗,我也不会让你受那些苦……

“你别走,求你了……”

……

莹白如玉的小手死死攥着我衣襟,宋婉宁的泪珠滴落在我唇边。

很苦。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开。

“宋婉宁,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眼皮很沉,饶是我如何用力也无法再睁开。

嘈杂声中,似乎是什么人撞了柱子。

整个房间乱做一团。

我无力睁眼去瞧,只感觉周身的气力正一点点消散。

这辈子,太苦。

只望来生能够一世顺遂、平安喜乐……

【林卿卿番外】

我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

小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娘子发卖,我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

十五岁那年,我在宁王府的宴席上见到了萧探花。

只一眼,便沦陷了。

丫鬟说他与宁安郡主早有婚约,是个重情之人。

春日宴上为了替她拿到那枝姚黄,他即兴作诗,风靡京城。

可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说他得罪了崔家郎君,被送到了大晋为质。

我心中焦急,多番打探,才知道了他的困境。

他们怎能如此折辱他!

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竟生生被踩进了泥潭……

后来,他以身饲虎,拿到了大晋的城防图,帮助太子打了胜仗。

在太子的支持下,一举扳倒崔氏,为萧家洗清了冤屈。

所有人都在指摘他这个国公的爵位上不得台面。

我却知道,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我求着嫡母让我去参加萧家的宴会,哪怕当做姐姐们的陪衬,我也想再看他一眼。

谁知我刚开口,他便同意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拒绝了宁安郡主,牵起我的手。

自那日起,我仿佛陷入一个美丽的梦境。

我知道他命不久矣,我也知他并不爱我。

可我终究,只是想离他近些。

再近些。

婚后,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温和的人。

我们相敬如宾,如同一对寻常夫妻。

很快我就怀上了淮儿。

婆母慈爱,夫君温柔。

我多想这样的日子再久一些。

可天不遂人愿,美梦终究会破碎。

淮儿刚出生没多久,他就撒手人寰。

宁安郡主终于在他临终前看了他最后一眼。

她哭得那样凄楚,可他却走得那般决绝。

最终,她一头撞在柱子上,被宁王府的侍卫带了回去。

听说她疯了,哭喊着要找自己的少年郎。

后来,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消失无踪。

有人觉得可惜,我却没有半分同情。

迟来的深情,不如长在街边的杂草。

若是真爱,当初又为何那般作践?

我和婆母得封诰命,淮儿承袭爵位。

一切都是那样顺遂。

却又那样遗憾。

若有来世,我只愿他能一世顺遂、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