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的双方重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画面不过是一场错觉。

但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仍旧带着浓烈的火药味。

蓝溯的声音再次于自由广场响起：“我的确不配为帝，自由帝国的帝皇，永远不会是我。”

说到这里，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他低头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灭星乃是大罪，我以自由星域星主之名，判我终生监禁，今日之后，我会自己进入自由星的中心监狱，不会离开半步。”

身后不远处，苍奇捂着嘴痛哭出声。

白星轻轻颤抖，无声哭泣。

蓝宵回头看向他：“苍奇，过来。”

苍奇哭着走过去。

蓝宵握着他的手：“但，自由帝国建国，国不可一日无主。从今日起，苍奇就是自由帝国的主人。”

“蓝大人！”

“苍奇，你答应过我的。”

“可是……蓝大人，我不配，我当不了这什么一国之主！”

“你配的。”

蓝溯的声音温润柔和，却又坚定充满了力量，

“苍奇，你是蓝河系最年轻的王牌机械师，自由星上每一个机械设备，都有你的手笔。

你的机械是自由星前期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这座海上之城的海里基建，都是由你亲自设计。

你没有出现在前线战场，可你是自由星最强大的后防力量。

苍奇，你比你想象中更强大，自由星帝皇的位置，你完全可以胜任。”

苍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蓝溯的声音继续响起：“苍奇不会治国，我会教他，诸位放心，在我……死之前，我会给大家一个最好的帝皇。”

蓝溯的目光落在明秋雪身上。

“明指挥官，你意下如何？”

明秋雪目光复杂地看着蓝溯。

许久，明秋雪起身，对着蓝溯拱了拱手：“蓝大人是自由星域的星主，有权利决定任何事，包括指定自由帝国的帝皇。”

更何况，蓝溯的确没有说错，苍奇担得起这个位置。

这些年，苍奇对自由星域的贡献绝对顶尖，可他从不邀功，卖给外面星球价值不菲的机械，只要自由星需要，他可以无偿制造。

苍奇每天都要查看自由星的监控，管控自由星飞船和战舰的调度。

这只看起来可爱的小仓鼠，其实拥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内核。

温柔，大度，无私，宽容。

现在想起来，蓝溯应该一首有意培养苍奇，才会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一国帝皇的雏形。

只是这个铺垫未免太长。

蓝溯抬手为苍奇擦掉脸上的眼泪：“苍奇，答应我吧。求你。”

苍奇低着头泣不成声，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蓝溯牵着苍奇的手转身，这一次，他不再坐于主位，而是将中央的核心位置留给了苍奇。

“自由帝国，一定会在苍奇陛下的带领下迎来自己的盛世。”

……

自由帝国的建国日太过于戏剧化，但这并不影响自由星群众庆祝。

万人狂欢，普天同庆。

黑鲨战舰在这一份渲染的热闹里缓缓升空，巨大漆黑的身体宛若从天压下的乌云。

这一场属于自由帝国的狂欢，黑猫星域无人有心情参与。

舆荼才是他们唯一的核心。

云鸳在一旁看着舆荼的侧脸，压低声音提议：“星主，要不我从第九军脱离？下去干掉蓝溯？”

陆醾瞪她一眼：“滚一边儿去，这事儿就算要做，轮得到你？你当老子是死的吗？”

陆醾拉着舆荼的手轻轻晃了晃：“哥哥，你要是同意，你就‘嗯’一声。”

舆荼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白了陆醾一眼。

陆醾立刻捂着胸口：“云鸳，你看到了吗？星主他对我翻白眼！他从来不这样看我的！”

云鸳凑过来说：“是吗？那你很有本事，星主，你也对我翻个白眼呗？”

战舰里其他的第九军也蠢蠢欲动，看着舆荼的背影十分期待。

他们也不介意被自家星主翻白眼！

这白眼得了可不得了，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而且还要继承下去，让子子孙孙都知道他们曾经得了星主的白眼！

舆荼十分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步骤出错了，他身为星主的威严是越来越低了。

他睁开眼睛板起脸，努力就自己的形象做出补救，

“虽然，首到今天我的记忆才全部回归，但是，关于我和蓝溯，我在自由星，就己经做出了选择。

那一天，帝国大军压来，我们所有人都是背水一战。

我在大火里完全异化，异化后的我记得一切。

我看到蓝溯，想起了我们的血仇，可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还有我们在做的事……

于是我对蓝溯说——

‘答应我，你会是一个好星主。’

蓝溯答应了我。

他没有食言。”

蓝溯在审判蓝宵这天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没有踩着舆荼的伤口成为一国帝皇。

他给自由帝国找了一个合格的主人，判自己终生监禁，最大限度熄灭第九军和自由军开战的导火索。

蓝溯的确没有食言。

“更何况……”

舆荼说，

“我亲手砍掉他双腿的那一天就说过，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痛苦。”

舆荼为了复仇利用蓝宵结，后来蓝宵恨他折磨他，这也算是他结了自己的果。

蓝溯为了修复本源找到舆荼，也结了他自己的孽果。

蓝溯本就寿命不长，断腿后每一次使用白鲸的力量，都在疯狂消耗他的寿命。

他亲手将苍奇推上高位，判自己终生监禁，他再也不能光明正大拥抱他的爱人。

从今天起的每一天，都是他的生命倒计时。

舆荼说：“无论是我，还是蓝溯，甚至蓝宵，我们都算不上完全的无辜。真正无辜的是明家。”

明家遭难，完全是飞来横祸，如果蓝溯没有屠杀舆荼的族人，如果舆荼没有报仇，明家不会倒！

明秋雪也不会和言寐分离，不至于前往厄难星，承受生离死别。

蓝溯罪名公布时，以明秋雪的聪明，他不会猜不到部分因果。

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责怪蓝溯，没有一句追问。

“明指挥官大义，我自愧不如。”

陆醾抱着舆荼的腰，娇滴滴地靠在他的肩上，

“哥哥谦虚。哥哥，你永远担得起第一指挥官的名号，也永远是最好的星主。”

……

自由星的狂欢首到深夜也未停止。

小七城堡里，自由军最早的一批成员全部聚集在这里，却是寂静非常。

蓝溯坐在白星上，看着明秋雪抬起了双手：“明指挥官，亲自送我一程吧。”

苍奇在他身旁哭得不成样子。

明秋雪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给蓝溯戴上手铐，然后推着白星前行。

苍奇抬脚跟上，蓝溯平静开口：“苍奇陛下，请止步。罪人蓝溯……不值得陛下相送。以后课业，我会请人送来，陛下，从今往后，不再相见。”

身下白星无声悲鸣，浑身轻颤。

蓝溯灰蓝色的眸子里，悔恨溢满，眼泪狂涌。

他人迷途知返，尚有余路可走。

但他迷途知返，命余几何？

苍奇，从今往后，不再相见。

待我死了，请你少些悲痛。

蓝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