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像是一场梦。
聿修站在一旁，双目通红，脸色发白，手脚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怔怔地看着周围人员聚集……
怔怔地看着季冉封下楼查看桑也的情况……
怔怔地看着桑也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搬上担架，抬走……
看似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实则已经双脚踏入荆棘布满的无尽沼泽。
来无前路，后无退路。
聿修满脑子都是桑也看他时凉薄嘲笑的眼，自已亲口曾经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回荡——
“男人没男人样，不如死了算了。”
“呵，还活着呢。”
“还不如死了。”
“放、手。”
“左雾，人不可貌相。”
“你看医生了吗？下次让我碰到你，你不乐意看医生，我也把你绑去。”
……
何其可笑。
‘槡夜’温柔，‘桑也’凉薄，他用这个特征将两者划分来开，殊不知‘桑也’之所以对他冷淡，都是他自已活该。
他还嫉妒桑也对左雾不同，左雾不就问他要不要医生吗？
没想到，当时他也在现场，却对他的无助视而不见。
还有刚刚，他站在桑也面前，装腔作势的那句：“麻烦让让。”
他曾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聿修亲手插在自已胸口的刀子。
它们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偷偷生长，瞒过了他这个主人，等天一亮，阳光照射，真相大白，终于暴露出狰狞的伤口。
聿修知道，这些伤口将永远不会愈合。
这是他的骄傲自负，他的自以为是亲手在他灵魂上烙印的‘罪证’。
救护车已经走了，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像夏天的虫鸣，聿修抬手遮住自已的眼睛。
他眼角，心在滴血。
“聿修，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
“boss，槡夜先生已经被季先生带去医院了，您要去吗？”
安捷冷静的声音将聿修从混沌里拉扯出来，他把手放下来，哑着声音：“我去。”
微顿，聿修轻轻侧身，看向一楼楼梯尽头的许婷。
许婷正瘫坐在地上，掩面大哭：“我，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家人都出来了。
周安安慰许婷：“妈，你刚刚喝酒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自责。”
周自在皱眉：“桑也那小子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事你没错！他该打！”
周佑也说：“妈，我们知道，你都是为了周家好。”
……
聿修的心口更痛了。
受伤的是桑也，被安慰的却是许婷这个罪魁祸首。
他……这两年在周家，就是这样的待遇吗？
家宴不让他去，把他锁在家里，放任他一个人走在大雨里离家。
桑也回的不是家，是一个狼窝。
聿修挪开目光，压低声音：“安捷，放出话去，今天发生的事，我不希望在网上看到任何一个相关视频。然后，调取‘扉页’的监控，让他受罪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家人他不会放过。
他自已他也不会放过。
“是，boss。”
聿修抬脚往外走：“给赵华打电话，让他送我去季苓医院。”
很快。
聿修来到季苓医院。
他已经知道桑也在四楼，可是来到四楼后，他根本不敢过去，直接躲到了安全出口。
他没有烟瘾，却破天荒地让赵华给他送了一条烟过来，就坐在楼梯口，一根一根的抽。
季冉封找到人的时候，眼泪都给熏出来了，他没敢开安全通道的大门，抬手扇了扇风，看着落了一地的烟头，震惊道：“聿修，你想找死就直说。”
聿修表情难看：“他还活着吗？”
“死了。”
聿修即将把烟送进嘴里的手突然顿住，许久，他把烟头丢地上用皮鞋碾灭，扭头就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打开玻璃窗，抬脚就往外迈。
季冉封：“……”
季冉封冲过去抱住他：“卧槽，聿修你有病是不是？”
聿修的腿继续往外，半个身体都倾了出去。
“艹！他没死，他没死！”
聿修把脚收了回来，季冉封抬手想给他一拳，谁知道他怔怔扭头，颓废的帅脸上泛红的眼角格外扎人：“季冉封，别拿这事骗我。”
季冉封：“……”
季冉封重新把人拽回了安全通道。
“诶不是，聿修，你什么个情况？你别告诉我，桑也是你偷偷养着的小情人？”
季冉封很震惊，他当然也听过桑也这个名字，风评很不好。
什么时候把聿修给勾搭上的？
他这个聿修的好兄弟，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更让季冉封震惊的还在后面……
聿修薄唇一抿：“别胡说。”
季冉封一口气还没松下来——
聿修：“是我单相思。”
季冉封：“……”
聿修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这次他没有点烟：“他……真的没事吗？”
季冉封：“……”
季冉封：“也不能说没事。”
聿修猛地站起来！
“……你给我坐下。”
季冉封把他摁回原位，实在是有点难以理解，聿修怎么说疯就疯了。
季冉封说：“他运气好，没摔断骨头，检查后内脏这些也没问题，虽然还没醒，但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的情况……时间久了，也难说。”
聿修又要站起来，季冉封手掌用力摁着他的肩。
“你别一抽一抽的！桑也体质太差了，我的意思是，他如果不好好养着，很难……”
季冉封思考再三，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长命。”
聿修坐在原地没有反应，季冉封以为自已熟悉的兄弟终于回来了。
然而等烟雾散开，他才发现聿修竟然哭了。
这幅画面差点让季冉封魂归天外。
聿修抬头看着他，脸上全是彷徨无措：“冉封，没有别的办法吗？”
季冉封很久才找回自已的神智。
他狠狠往聿修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虎啊！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他如果不好好养着，才很难……你哭个毛线啊，你好好养着他不就行了吗？！”
聿修被季冉封拍得七荤八素。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堂堂京圈太子爷，谁他妈敢拍他的脑袋？
季冉封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谁知道聿修根本不在乎，像个傻逼似的笑着点头：“你说得对，我养他，我肯定好好养着他。”
下一秒，他脸又垮下来，小心翼翼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季冉封：“……”
季冉封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能。过来之前，把地上烟头清理干净。”
说完，季冉封脚步一顿，
“另外，聿修，桑也身上很多旧伤。不出意外，他小时候曾经遭受过很严重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