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深深觉得，顾大人没有一顿揍是白挨的，完全都是凭实力得来。
虽然指挥使好像、可能、也许对韩家少夫人有那么丁点好感，但人家尚有家室，指挥使的身份也见不得光，怎么就被他水灵灵地说出来了呢？
作为影卫的小头目，凌风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趴在房梁上的凌雨也在心中腹诽，顾大人就像是指挥使捡回来的流浪狗，指挥使一边嫌弃一边养着，慢慢就甩不开手。
偏偏顾大人每天还上演“你猜我听不听你话”的戏码。
实在是磨人又不省心！
李珩被紧紧拽住胳膊，微微眯起眼睛，威胁意味十足。
顾以南讪讪地松了手，轻轻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讨好地说：“我今天是真的有大发现！河东节度使祁宴被告贪赃枉法，提刑司对其进行审问，但祁宴却让他的儿子祁聪控告转运司判官卢俊公报私仇，请求移司别勘，因此又将此案转至大理寺。那祁宴与宰相邹敬文是同科进士，关系匪浅，因此走了宰相的门路，强权压制我的顶头上司袁大人，要求他以查证不实结案。你也知道，袁大人不是个能抗事的，这两天就和孙知府一样'忧劳成疾'，在家休养，这案子就被压下来了。我在翻阅卷宗时发现，兵部给祁宴的考课评语竟是忠于职守、清正廉洁！甚至我还听说，祁聪即将任职兵部库部司的员外郎。祁家父子在地方胡作非为，弄得民怨沸腾，声名狼藉，不仅没被彻查，还隐隐有晋升之意。倘若任由邹敬文发展羽翼，恐怕以后朝堂之上都将是邹党。”
李珩皱眉说道：“陛下近年来越发忌惮邹敬文，不断用中书省和枢密院分散财权和兵权，侵揽宰相之权。若能抓住邹敬文倾轧弄权的证据，陛下定不会姑息。”
顾以南小声嘀咕：“当年成安府失守，不就是因为陛下太过姑息嘛。五百门大炮拱手让给胡人，现在想想都丢人。”
三年前，首至胡人攻至临城，才有守城军发现敌军。
当时成安府城外有五百门准备阅兵用的大炮，本可以用来抵御敌人，却被胡人抢了去。
个中原委，现在想来都觉得滑稽。
大炮等武器本隶属兵部管理，但兵部却说这些炮应该归属枢密院。
枢密院也跟着推脱，说大炮并非外廷送出，应该由内廷的军器监运送。
然而军器监主管因罪去职，导致军器监无人管理，因此大炮一事就被搁置。
眼看兵临城下，皇帝大为恼火，命邹敬文收回大炮，邹敬文却将任务指派给卫所。
卫所顺势推卸给兵部下属的驾部，驾部又转嫁给同属兵部的库部。
于是便形成了卫所不管，驾部司躲着走，库部司首接当缩头乌龟的局面。
库部还没想好要推给谁，胡人就己攻至城下，首接将五百门大炮收入囊中，顷刻间便炸开了城门。
就在破城的生死存亡之际，成安府的官僚还在为谁该负责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还有不少人事不关己的围观。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说来可笑！
都城失守，竟输在一场你推我让的把戏上，此事首接将当今圣上挂在了耻辱柱上。
说到此处，李珩薄唇紧抿，双眸赤红如焰，清冷气质瞬间转为阴鸷狠辣：“我记得三年前成安府城破，祁宴担任守城参将，城破时他第一个弃城逃跑。”
顾以南见他情绪激动，赶忙好言相劝：“是，但不少武将也都逃了......哎，当年之事，陛下闭口不谈，视为奇耻大辱，咱们也不能往枪口上撞啊。”
作为历史上为数不多丢了都城的帝王，皇帝也觉得丢人，所以没人敢提那段屈辱史。
“我们不能提，却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顾以南小声嘟囔：“天下人哪知晓这件事的内情啊。”
李珩突然转头看向他。
顾以南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心中暗叫不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想让我把三年前的事传播出去？”
李珩眸色越发深沉，寒声念道：“城垣有幸埋忠骨，解甲投戈是佞臣。”
顾以南顿时脸色煞白，压低声音劝道：“哎呀，我的祖宗，这句话可是大忌，你万万不能提啊！”
这是临安府被重新夺回后，三个书生深夜悼念家人，情绪激愤之下在城墙上写下的话。
陛下知道后勃然大怒，首接将三人定罪为谋反，诛灭九族，并命令满朝不允许再提起此事。
说了就等同于谋反，故没人再敢提起。
“怎么不能提？”李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说道：“当年城破，近十万将士和百姓惨死城中。如今人去三年，亲朋泣血三载，他们不该被遗忘，也不能被遗忘！”
顾以南细思过往，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气，若不是那帮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整日只想着互相推诿扯皮，你的父母也不会死于战乱。”
李珩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用低沉得近乎沙哑的声音说：“十万冤魂，背后就有十万户人家，亲人离散、骨肉分离的不止我一个。灭国之殇，丧亲之痛，总要有人记得，才能告慰亡魂。”
顾以南看着挚交好友，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之情。
官员不作为，其实比贪污更可怕。
李珩强行压下心头汹涌澎湃的情绪，接着开口说道：“我记得兵部后日要上报武官考课结果和任用提名，先想办法托住兵部别让他们奏报，再抓到祁宴贪污腐败的确凿证据，务必将邹敬文和兵部的恶行一并揭露出来！”
陛下最爱面子，若新提的官员有污点，他多半会先粉饰太平，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处置。
然而朝堂的局势瞬息万变，与其等待陛下出手，不如暂缓提名。
只要给他几天，就能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到时候便可以将邹党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