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郡王站在庭院中央,手持明黄色懿旨高声宣读。
完毕后,他目光扫视了一圈韩家人,哭的哭,呆的呆,只有苏念身姿笔首地跪在一旁,没有丝毫慌乱之色。
成郡王不禁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又多了几分留意。
他上前一步,走到苏念身前,微微弯腰,将手中的懿旨交给她。
六月的晚风轻轻吹拂而过,带着丝丝温热,也卷走了些许白日的暑气。
苏念静静地跪在青石路上,水蓝色的纱衣布料轻盈如雾,袖口与裙摆处绣着精致的银色云纹,随着晚风轻轻摇曳,仿佛荡漾的水波。
成郡王定睛端详起苏念。
发髻高挽,头上翠绿的玉簪与月光交相辉映,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
随着她举臂接旨,腰间玉佩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好似夜风中的低语。
这女子并非乍看惊艳,却有着让人见之不忘的独特韵味。
在夜色笼罩下,宛如一抹清冷的幽兰,淡雅且疏离,却让人忍不住驻足凝望。
成郡王低头的时间有些长,苏念瞥见孟洛一逐渐抿首的嘴角,立即扭头扶起仍跪在地上的韩世泽。
“夫君,该送王爷回宫了。”
韩世泽这才恍然回神,哭丧着脸问:“成郡王,太后娘娘可有说让微臣闭门思过到几时?”
成郡王收敛了方才眼底兴起的波澜,再次抬眸时,眼中己尽是玩世不恭:“让你闭门思过就是修身养性,你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倒还如此性急浮躁,我看皇太后罚你是罚轻了。”
孟洛一不耐地拽着他的袖子,娇声说道:“成哥哥,何必在这与废物多费口舌。我今日下午专程去拜见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说你颁完旨不用着急回宫,咱们去如意楼吃宵夜吧!”
成郡王无奈地笑了笑,孟洛一就是牛皮膏药,一旦被她缠上,不掉层皮肯定脱不了身,他苦笑着应和:“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戌时之前必须让我回宫,可不能拖延时间。”
“嗯!”孟洛一马上喜笑颜开。
随后她恶狠狠地冲着韩世泽和许婉儿说:“哼!你们两个给本小姐听好了,从今往后最好别让我再瞧见你们,不然见一次我就打一次!”
许婉儿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皇亲国戚的蛮横,吓得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苏念不禁回想起自己曾遭受过陈子贺与魏明的刁难,这些富家子弟生来矜贵,自诩高高在上,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没有平等可言。
正因为她见识过,才深知位卑时要低调小心做人,以免惹怒这些贵人。
许婉儿小人乍福,不懂得世间险恶,以后要走的路还长呢。
成郡王哄劝道:“好了,洛一,若是有人胆敢惹得你不开心,只管吩咐下人们打发掉便是,犯不着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成哥哥,你又来教训我!”孟洛一提高音量,骂骂咧咧地说:“以后谁再让本小姐不高兴,我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敲了他的头盖骨当蹴鞠踢!”
她每说一个字,韩世泽和许婉儿就身上一颤,只觉寒意不断从脊梁骨嗖嗖往上冒。
“神见愁、鬼见怕”绝非浪得虚名。
苏念听到“又”字,突然福至心灵,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这位蛮横任性的大小姐无论走哪都会惹是生非,是出了名的惹事精。
她今日能来到韩府,还被许婉儿激怒,绝不可能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成郡王好像字字句句都在哄她,实则却是在拱火。
若非她及时安抚,许婉儿腹中的孩子兴许就保不住了。
在孟洛一的拉扯下,成郡王被拖着离开了韩府,他们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随侍太监,声势浩大。
苏念将目光投向人群后方,发现李珩也微笑着凝视她,似乎对她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这些个位高权重的人,哪个都不简单。
若不是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她宁愿一辈子没有交集。
许婉儿见韩世泽的注意力都在苏念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醋意,连忙搓着被绑疼的手臂说道:“夫君,你看看我的胳膊,是不是淤青了?”
韩世泽紧皱眉头,一脸严肃地说:“婉儿,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从今往后,不准再像之前那样称呼我为夫君或是表哥,要像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唤我大爷。”
随后,他换上了一副笑脸,拉起苏念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夫人,今天辛苦你了,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殷勤,苏念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只想甩开他的手。
奈何他的力气实在太大,非但没能挣脱,反而被攥得更紧,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两人成亲至今,这是韩世泽第一次拉她的手。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回三年前,苏念兴许还会因为这样的亲密接触而感到欢喜。
但如今......
只觉得厌烦。
迟来的深情,如同冬日残阳,温暖不及,刺眼有余。
李珩望着他们交握的手,也觉得无比刺眼。
好像解决了一个麻烦,又生出了更大的麻烦。
心里的烦躁也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突然觉得让苏念稳定韩家是个草率的决定。
韩老夫人见不得儿子偏袒苏念,怒火瞬间升腾而起,连忙拉着他的袖子高声叫嚷:“世泽,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府的这段时间,苏念竟敢拎着凳子朝我和你舅母身上砸。像她这样忤逆不孝的人,必须得动用家法好好教训一顿才行,否则她以后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韩世泽拧紧了眉头,一脸无奈地回应:“娘,你还不嫌事多吗,就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那怎么行!”许应田也赶忙凑上前,急切地说:“你看看方圆十里,谁家儿媳妇敢公然顶撞婆母?若是将此事告到官府,那可是要被杖刑的!世泽,你今日若不治住她,以后韩家还哪有你母亲和......的容身之地。”
他想提女儿,却也知道婉儿闯了不少祸事,只能拿姐姐说事。
韩世泽一脸烦躁,极其不耐地喊道:“够了,舅舅!知府衙门那边的事到现在还没个了断,你要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尽管在这折腾,大不了大家一块儿去坐牢!”
“你......”被侄子如此呵斥,许应田气得满脸通红,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将剩下的责备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许婉儿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爹,娘,婉儿的命怎么这样苦哇!”
王桂芬心疼地说:“世泽,婉儿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呢,那可是韩家的长子,你怎么忍心把她丢在大门口不闻不问。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赶紧附和:“对对对,婉儿肚子里还有我的金孙子,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世泽,你还不赶紧把婉儿扶起来!”
韩世泽想说是不是儿子还不一定呢,但架不住母亲和舅父舅母连拖带拽,只能低头去扶许婉儿你。
待他再抬起头时,苏念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前院。
他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不能一错再错。
表妹与他情深不假,但将军府还得交给苏念操持,否则真的会江河日下。
他要将一切恢复到父亲在世时的样子!